第8章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看着那道刿目怵心的伤口，又看着真情流露，哭得情真意切的赵羽，官老爷们也生出恻隐之心，面露同情。
都是官场老油条，也都是千年的狐狸，几位上官吃过见过，只看赵羽脑后伤口就知，这伤落在普通炼气士身上，怕是早在奈何桥前摇号了。
也是赵羽作为武夫，体魄强大，血槽深厚，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
张典史嘴巴一张一翕，几次三番，想痛斥某人一派胡言。
可他绞尽脑汁，想从赵羽的说辞中寻找破绽，却无奈地发现，对方的描述滴水不漏，更是和现场物证严丝合缝。
这小子莫不是被妖物夺舍了？怎么变得如此狡诈？这才一晚上，就编出了这般滴水不漏的谎言？
张典史却不知，赵羽深谙“九真一假”的说谎之道，大多数都是真话，只是在关键处来了点春秋笔法。
这位典史大人心头暗恨，却又无法说出实情。
若是说出实情，实在有太多事情无法解释：罗若水想杀他，动机是什么？还有，自己这上司是如何知道的？
这要深究下去，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惹来一身骚。
可好处已经拿了，又怎么对那两位交代？须知，那两位的身后，可是……
张典史面露踌躇，进退两难。
“我看事情很清楚了，人证，物证皆全。”秦县丞话少，但每次开口，总能切中要害，“以知县大人之明察秋毫，必能秉公断案，不会寒了下属之心。”
“既是鬼物作祟，厉鬼才是罪魁祸首……你虽一时不察被厉鬼所乘，可毕竟一心为公，忠心可嘉。”崔知县望向赵羽，和颜悦色地道，“你先回家休养一段时日，等伤势恢复，再官复原职。”
赵羽心头一喜。
这关，算是熬过去了。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比程咬金还横的张典史。
“这厉鬼如此恶毒，且尚在修行，若迁延日久，恐怕流毒无穷。”他抱拳拱手，义愤填膺，“我听闻，落霞山大觉寺有一铁树和尚，是从僧录司出来的，擅长天眼通之术，有菩萨心肠，也有霹雳手段。我愿亲自前往大觉寺，请铁树和尚出山，缉拿此恶鬼。”
他的用意，不言自明。
赵羽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僧录司出来的和尚，那都是朝廷认证的光头，是官方严选的秃驴，实力绝不容小觑，还真有可能捉拿住此鬼物。
赵羽眉头微挑。
自己如此退让，都让罗若水成因公殉职的英雄了，这位上官却依旧不依不饶，明显不杀自己誓不罢休。
他赵某人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已将这位典史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在面上，赵羽一脸感激涕零：“多谢典史大人为我和罗捕头鸣冤，大恩大德，他日必结草衔环以报！”
话是好话，落在有心人耳中，则意有所指。
“分内之事。”
张重山恨得牙痒痒，可眼下这局面，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一脸老怀宽慰。
两人配合演出，上演上司下属鱼水情。
我记得，落霞山是在……
赵羽暗暗思考。
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十日。
若能十天内解决那头作祟厉鬼，就能来个死无对证。
说起来，厉鬼本就是死物，“死无对证”这个词，好像不恰当。
赵羽思维发散，又很快回神来。
“大人，我不想休息。”他也抱拳拱手，一脸慷慨激昂，演绎身残志坚，演绎兄弟情深，“想到罗捕头横死，那厉鬼却逍遥法外，我就夜不能寐。请允许我继承罗捕头的遗志，继续调查此案，为自己洗刷冤屈，也为罗捕头报仇雪恨。”
他的表情是如此真挚，语气是如此壮怀激烈，要不是张典史深知内情，几乎要被感动了……
——此子奸猾，断不可留！
张典史嘴角抽搐几下，愈发下定决心。
“你有此心意，我若是反对，岂不是坏了你拳拳之心？”崔知县当场允诺，又略作沉吟，“但你重伤未愈，若遇上鬼物，恐难以自保。这样，你就和苏海棠一同，需同进同退，绝不可擅自行动。”
“谢大人！”
赵羽面上感恩戴德，心下暗暗叫苦。
苏海棠明面上是协助，实则是监视，防止自己逃跑，或者有什么小动作。
这样想来，最开始“闭门休养”的安排，说白了，恐怕就是“监视居住”。
这头老狐狸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念及于此，赵羽心中哀叹：这些个当官的，果然都是一百斤的身子骨九十九斤的心眼。心性纯良如自己，看来是蹚不了官场这趟浑水……
很快，苏海棠领命而来。
脚步声渐近。
赵羽余光瞟去，就见荷塘的粼粼波光中，映出一双长腿。
双腿修长，步伐轻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摇曳生姿”、“步步生莲”之类的词语。奈何某人没文化，浮现在脑中的，却是“比命长”、“不蹬三轮可惜了”。
苏海棠上前。
不同于常人对女捕头的刻板印象，她非是那种英姿飒爽的长相，反而是柳眉杏眼，花容月貌，有如小家碧玉。
更为奇怪的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风吹日晒的生活，竟未能在她的肌肤留下半点痕迹，依旧冰肌玉骨。
赵羽想到众人对她的评价：小姐的身子捕快的命。
不过，他更知道，这娇滴滴的丫头，走的却是一力降十会的霸道路数，粉雕玉琢的娇躯里藏着恐怖力量，是货真价实的人形凶兽。
苏海棠修炼的心法名为“徙海起陆功”，取自“鹍鹏徙海，龙蛇起陆”，据传是一部心经，品阶还不低。
除了心经，她的身上充斥着许多谜团。
苏海棠是知县的人，却不完全听从于知县，而且如此漂亮的脸蛋，居然没引来当权者或有钱人的觊觎，这本身就不合理。
赵羽思索间，崔知县已经说明情况，并吩咐道：“这段时间张典史不在，你们二人更要精诚合作，早日诛鬼除祟，还本县朗朗乾坤。”
“是。”苏海棠声音好听，如同黄莺。
“是。”
或许是重伤未愈，赵羽的声音则有点底气不足。
……
不多时，崔知县屏退众人，只留下主簿何望。
桂花树下，荷塘边上。
“何主簿，”崔知县忽然开口，语气意味深长，“你说，赵羽说的是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