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急
衙门后堂。
荷塘边,桂树下。
随意找张凳子坐下,曹思齐品了口茶,紧绷的心弦却松了下来。
没升堂,也没进牢房,说明自己与唐知府的关系还是令那位县尊投鼠忌器,没有直接撕破脸。
“请我来这,是想和我私下勾兑?”曹思齐暗暗猜测,又心生不屑,“这位县尊未免过于天真了……没凭没据,就凭一杯薄茶,想让我招供?都说这位大人善于治民,破案却非所长,果然如此。”
脚步声起,荷塘里映出一双官靴。
来者正是崔知县。
曹思齐心里再不屑,表面功夫自然要做足,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道:“草民曹思齐,拜见知县大人。”
“不必多礼。”崔知县一点架子也无,笑容可亲,“曹员外久等了,劳烦你跑一趟,其实是衙门查出一些内情,想向你了解些情况……”
“内情?敢问是何内情?”曹思齐装傻充愣,“还请县尊详说内情,草民若是有知晓的,必知无不言。”
他心中冷笑:想靠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诓骗于我,未免太小看我了……
“哦,也非什么大事,就是以‘檀木盒’和‘绸布袋’私售法器符箓之事。”崔知县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如闲话家常般随意。
轰~~
曹思齐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对方是如何得知的?
仅凭一本手抄的账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莫非是出了内鬼?
是陈掌柜那边招供了?
他心乱如麻。
“大人在说什么?小民怎么听不明白?”曹思齐装听不懂,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语气已经虚了。
崔知县还在笑,笑容人畜无害,可在曹思齐的眼中,则变得高深莫测。
“这私售之案,说轻也轻,说重也重……”他抿了口茶,语气意味深长,“曹记当铺可能是受害者,被人蒙蔽,毫不知情;但也有可能,曹记当铺是明知故犯,甚至就是幕后主使!我想问问曹员外,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曹思齐满脸犹疑。
以他的精明,哪里听不出言下之意?
“官”字两张嘴,说你不知情,知情也能不知情;说你是主使,非主使也是主使。
崔知县的意思很明确:你若配合,自然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但若不配合,这口黑锅你就背了罢……
他心存犹豫。
毕竟,对方没有切实证据。
崔知县放下茶盏,又悠悠地来了一句:“曹员外莫要考虑太久,这机会只有一个,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
曹思齐悚然一惊。
他当即明白:即便自己能咬死不松口,其他家族的人也能如此吗?须知,他们的罪责可轻多了,随时可以招供。
若其他人一旦招供,曹家可就麻烦了……
曹思齐是聪明人,一下捋清其中关节,当即不再犹豫:“大人,那檀木盒一直是钱家在售卖,我曹氏可是一点不知情。”
这前后两句话,明显前后矛盾。
——你知道是谁在卖,又怎会毫不知情?
“不错,正是如此……”
崔知县却笑了,他明白,是曹思齐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
这样最好,唐知府那边也说得过去。
他一脸满意,又暗暗得意:“想不到赵捕头还有识人之能,本官的确有雄辩之才,一张口,就令这姓曹的惊慌失措,拱手来降。”
供出钱家,曹思齐已是满头大汗。
随着心跳渐渐平息,他却似乎想通了什么。
不——对!
咱们这位县尊,可向来不以断案见长,更非巧言如流之辈,什么时候言语竟变得如此厉害了?这一句句诘问,句句如刀,字字锥心!
后面有高人!
高人是谁?
曹思齐心生疑惑,视线在周围打转,看到一道熟悉的捕快身影,心下登时恍然,面露苦笑。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小捕头,是真不简单呐~~
赵家那家主不怎么样,儿子也是个憨货,但这侄儿实在太可怕了……
曹思齐决定,以后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再玩这些歪门邪道。
……
荷塘另一侧,赵羽、苏海棠、赵戬、付乘风等在隔岸观火。
“果然是钱家,”付乘风一点也不意外,若有所思,“安乐县中最擅经商的,莫过于钱家了。”
“这么说来,冯家没有撒谎?”赵戬想起一事,双眉微皱,“冯家告官时,说叶管家是钱家人所杀,说的真话。”
“是真话吗?”
赵羽面露沉吟,不是肯定句,而是疑问句。
“明明曹家不是主谋,也该是帮凶。”苏海棠眼里揉不得沙子,对这结果很不满意,“现在,却还成了受害者?荒唐,简直荒唐!”
“这桩案子,本就可大可小。”赵羽耸了耸肩,倒是看得开,“自本朝开国以来,大族隐匿丁口,偷税漏税之事还少么?像这种案子,也就是让他们补上税款,再扔出几个替罪羊罢了。”
他心知肚明:此案牵扯甚广,涉及不少大族,本身却非什么大案,最终的结果,肯定只是轻判,只是“吃了我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罢了。
对当官的而言,最重要的,从来不是公道,而是稳定。
“赵捕头,你不是最喜欢出风头的么?怎么不亲自去审?”苏海棠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赵羽。
“这不让县尊大人亲自破案,能有些参与感么?”赵羽微微一笑,又暗戳戳地来了句,“还有,这得罪人的事,还是县尊老爷亲自做比较好。”
众人闻言,都哑然失笑。
苏海棠却察觉到什么,看一眼赵羽,意味深长地道:“赵捕头,为何如此急切?”
“急切?”赵羽微微一呆。
“就眼下这桩案子,可先提审陈掌柜,后审问冯家,等多了解案情,再去请那位曹思齐,这样最稳妥。”苏海棠目光灼灼,紧盯着他,“但你却第一时间就将曹思齐抓了回来……你究竟在急什么?”
“是啊,我在急什么呢?”赵羽双眼微眯,自言自语。
苏海棠心细,瞧出了他的急切。
但连赵羽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急什么。
脑子里警钟响个不停!
赵羽总觉得,自己若不抓紧时间,就会错过什么。
但就是想不明白!
“这个暂且不说。”他干脆不再多想,挥挥手道,“咱们再去请张牌票,去一趟钱府,将钱何愁也请回来。”
众人点头。
而赵羽的耳畔,也适时响起大道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