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两个问题
重演了老长时间的人生经历，半老头子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显然过往记忆已经被他找回来许多，甚至连力气都恢复不少，竟然支撑着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背弃祖宗的贼！”半老头虽然站了起来，但双腿战战巍巍，仿佛随时又会倒下，唯独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祖宗留下的遗业，至圣先师传下的道统，我穷尽毕生之力求索而不可得，你们却弃如敝履。我想方设法让后人焚字祷天，可你们写出来的字都是错的。圣教香火不继，圣人寂寥无声……呜呼，此天绝我中华文脉……”
一番唱念做打，听得大林脑仁疼。
游野还在火上浇油：“他骂你呢！”
“咱们俩一块站在这儿，难道不也是在骂你？”
“你开什么玩笑？”游野白眼一翻，“他嘴里那个至圣先师，是我一个兄弟看着出生的，你说谁是谁祖宗？”
面对这种“倚老卖老”的行径，大林无计可施，只能同样以白眼回应：“行，你生得早，年纪大，你有道理。那这个半老头子怎么处理？”
“不需要处理；他只是一股怨念，寄托在仓颉神像上才苟活至今。我毁了神像，他失去立足之地，本就活不了多久；估计一出梦境就消散了。”
“那就好。”大林心下大安。
游野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看他可怜，心生怜悯呢？这人可是极力拥护中华文脉的；用你们的话说，那是传统文化的捍卫者啊！”
“可怜是一回事，害人是另一回事。法律制裁不了他这种存在，你说万一他行事更极端一点，将来会不会伤害那些写简体字的孩子？”大林冷笑着回答，显然心里已经把道理想得明明白白。
游野颔首：“说得不错。他醒来的时间并不长，就已经蛊惑了一个胡家后人；将来元气渐复之后，未必不会做出更过激的举动。不论是人是鬼，走了极端都是危险的；既然已经提前预知危险，就该及时扼杀才对。”
听到“醒来时间不长”的评语，大林心里微微一动，先前一闪而逝的念头再次浮现；但他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随口附和游野的话：“就是这个道理。传统文化嘛，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姨太太之类的，还是让她们自行散去为好。”
“什么姨太太？你在说什么呢？”游野一头雾水，显然GET不到周先生语言文字的妙处。
大林忍笑拍了拍夜游神的肩膀：“没关系，不理解很正常；你年纪太大，睡得太久，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
游野斜乜着，同样伸手放在大林的肩膀上：“这么嚣张，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留在这个梦里醒不过来？”
“……”大林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趁现在还没醒，正好，我有两件事想问你。”
“问什么？”
“你刚才说这个‘仓颉’醒过来的时间并不长，对吧？”大林指着仍在指天骂地，却被屏蔽了所有声音的半老头子问。
“是啊。”
“那……岭尾村那两个各自瓜分一半夜游神的家伙是什么时候醒的呢？是不是跟这个‘仓颉’差不多时候？”
游野的脸色微微一僵：“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类似的事情扎堆了嘛，我不觉得单纯是因为赶巧了。”大林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得，“永阳市两区、九镇、十二乡，两百多个行政村，这十年我几乎走了个遍。你也知道乡下人最喜欢传些神神鬼鬼的事，如果更早以前就有类似的东西存在，我不可能一次都没听过、没遇到。可实际情况却是直到最近这个把月，这些东西才扎堆出现。”
游野听着大林的分析，表情颇有些意外；“你说的这些都没错，所以呢，你想知道什么？”
“这些鬼东西突然出现，总有个原因吧？既然是同一时间出现的，那他们应该有一个共同的源头。”
“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具体原因我也一直在查。”
“……然后呢？”大林带着一种“我能够和夜游神英雄所见略同”的兴奋，等了半天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游野两手一摊：“什么然后，我不是说了吗，还在查。”
“从‘吞象蛇’出现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吧；没查出点结果？哪怕有个线索也行啊！”
游野轻轻摇头：“我找很多人打听过，城隍、土地、山川水神……他们都不太好打交道；卧佛山神你也见过了，你看他像是愿意配合我调查的样子吗？”
“都不肯说？”大林眉头紧蹙。
游野冷笑：“到目前为止，我找过的那些老家伙，确实没有一个愿意给我答案。如果一定要问我找到什么线索，他们这种不约而同的抗拒态度应该勉强能算一条线索。”
大林沉吟道：“一个人隐瞒真相，要么出于利益，要么出于感情，总不能是为了理想和信仰吧？就算是理想和信仰，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更高层面、更宏大的利益。”
游野评价道：“你这话说得倒是颇有哲理。”
“废话，这就是从哲学书上学来的。”
“你还看哲学？”
“不看不行啊，不但要看，还得背，要考试的。”
“还考试？”
“对啊，中学政治课，一学期考两回；每节课上课之前老师还抽背呢！我到现在都记得，每当这个时候全班上下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你都背了什么？”
“大部分……不，应该说绝大部分都不记得了；现在能记住的大约就是利益、矛盾、内因和外因。”
“切，论背书你还不如这个假冒的‘仓颉’呢！人家四书五经可是背得滚瓜烂熟。”游野嗤之以鼻，说着转身就要走。
大林及时伸手把人拉住。
“还有什么事？”游野感到不耐烦了。
“我刚才说了要问两件事，这才只问了一件，还有一件没问呢！”
“你还想问什么？”
大林脸色一板，不复先前的轻松，看着游野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我想问的是，他们这些家伙醒来之后，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