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是夜游神
看着飘进来的身影，大林下意识往对方脚下看了一眼，呼吸立时为之一滞——没影子。那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也终于明白，人不怕鬼，是因为没见过鬼。他暗恨自己平时怎么没关注过这一点，此刻竟想不起来过去每次和游野见面时，对方脚下究竟有没有影子。
“你不是人？”大林颤颤巍巍地问，在他视线之外，察觉不到自己脸色铁青，嘴唇发白。
“你怎么见面就骂人呢？”游野脸上似笑非笑，语气透着不满，听不出真假。
大林一激灵：“人？这么说你还是人？”
“呃……不是。”
“……”大林脸色又白了三分，屏着呼吸不说话了。
游野宽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放心，我也不是鬼，更不是妖魔，我不吃人。”
如果一个脚下没影子的家伙半夜从窗户钻进你家，见面就解释自己不吃人，你能放心吗？带着这种疑问，大林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问题刚一出口，他就开始痛恨自己词汇量的匮乏。
“我也不是……靠，算了，直接说了吧，我是个夜游神。”游野的词汇量显然也不多，莫名有些气急败坏，“还有，你也不用压低了嗓门说话，这里的声音传不到外边，你妈妈在隔壁听不见。”
“你真不是鬼？”大林的语气明显轻松许多。
“当然不是；你知道夜游神吗？”
“知道一点。”大林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手脚有些冰凉乏力，赶紧扶着椅子重新坐下，手指漫无目的且机械地敲打着键盘，舒缓自己的情绪；“传说里好像是个阴神，平时只在晚上活动？”
说这话的时候，大林不免带着一丝疑惑；他不止一次在大白天跟游野打交道，眼前这个自称的“夜游神”他保真吗？
游野悠然解释道：“那是你们对夜游神有误解。我们不是不管白天事，而是不管凡人事；因为魑魅魍魉更多是在夜间出没作恶，为了追逐它们，才显得我们只在夜间活动。你既然知道夜游神，那或许也知道我们的来历跟职责？”
话说到这里，房间里的气氛显著好转，游野才有闲心四顾打量房间陈设。这是个典型的大龄单身男青年的卧室，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只有一张带书架的电脑桌；房间里最值钱、也是房间主人最需要的电器是一台配置了RX6950显卡的旧电脑。
书架上满满当当，既有全套二十四史这样的大部头，还有中外名著和武侠小说夹杂其中；从上面的落灰来看，绝大部分书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翻动过。
房间里一时只能听到大林机械敲打键盘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用木然的声音回答：“夜游神是中国民间信仰的神灵，与日游神相对应，是中国民间信仰中的司夜之神。关于司夜之神的记载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外南经》，说有神人十六位，彼此胳膊相连，为天帝司夜；形象上称他们是‘小颊赤肩’。
据传其生在南方荒野，他们手挽手连成一片，一到白天，他们就会隐去……”
游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头往大林那边看去，却见对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
“靠，百度百科！”游野眼珠子瞪得滚圆，“你就靠这个查神仙的资料？”
大林心虚地松开键盘、鼠标，小心翼翼地问：“不能用百度，那我应该换谷歌还是搜狗？”
“……”游野沉默了半天，给人的感觉似乎他在很认真地思考大林的问题。
长时间的沉默让大林压力山大，忍不住指着电脑屏幕问：“这上面说的不对吗？”
“也不能说全不对；”游野打破了沉默，语气莫名，“大概，十分之一吧，不能再多了。”
“这么少？”大林讪讪，“要不，你跟百度申请一下，给夜游神的词条重新编辑……”
话没说完，大林就从对方的脸色判断出这个建议被拒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没话找话：“你刚才说追逐魑魅魍魉，难道说阿豹失踪也和魑魅魍魉有关系？还有上次那起车祸也是？”
“没错！什么醉驾，什么失踪，什么畏罪潜逃；如果只是人间事，那不归我管。我更关心是什么东西让一个滴酒不沾的司机突然醉驾，又是什么东西让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林耐着性子听完游野的话，目光闪烁间，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我跟这些……这些‘蹊跷’有关系吗？”他用了游野此前用过的形容词。
游野笑了：“佛家说因果，道家说因缘，老百姓讲命数；那起车祸是你出的新闻现场，今天警察上门搜查又是你亲眼见证……没错，虽然我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但这些事确实跟你有关系。你不会以为刚才那个‘噩梦’就只是一场梦吧？”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我看不到别人的梦，但是我能察觉到那阵夜风。”
游野的回答让大林心里开始打鼓。梦里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不由己的感觉，恍惚间又回来了；还有窗户里传来的声音，以及面对那个阴森窗户时不由自主的恐惧，感觉并不好受。
“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让我撇清这些‘关系’呢？”大林非常诚恳地向专业人士提出咨询。
“我没法回答你。”游野摇了摇头，“俗话说对症下药，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跟‘蹊跷’产生联系的，又怎么能帮你切断这种联系呢？”
大林心里一突：“我该怎么办？”
“去现场，把前因后果查清楚。放心，魑魅魍魉纠缠凡人，正归我管。”
“现在？”大林探头看看窗外，夜色深沉，不见星光月色，街巷之间已逐渐归于沉寂。
“当然是现在；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个牛鬼蛇神最喜欢晚上出没，这个时间才更容易找到它们。”
大林有些意动，但是看看墙上的挂钟，他又坐了回去，问：“能不能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我妈每天晚上十点左右睡觉，睡觉之前她一般会……”
话音未落，就听卧室的门锁“咔嚓”一响，老母亲推门进来；她眼里完全看不到游野的存在，只盯着大林嘱咐道：“你晚上早点睡，不许熬夜，听到没有？”
“哦哦……”大林唯唯应诺，等老母亲关上门离开才对着游野耸了耸肩，“就是这样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