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社区里的失踪案
农历六月天，闽省热得叫人心浮气躁。永阳市虽然地处山区，也逃不开暑气的蒸煮。
如果说上午的阳光普照是铁板烧，炙热的感觉只来源于一个方向，那么午后的世界就变成了烤箱，不论哪个方向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烘烘的。
大林挎着摄像机、斜着肩膀蹲在一片树荫下，享受那点聊胜于无的阴凉。下午两点，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本该是躲在空调房里睡午觉的时间，却不得不顶着太阳等车；汗珠子一点点从额头上滴落，让大林很是烦躁。
他来这里是为了采访一个文化进社区活动，明明约好了时间，可现在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小时，大林依然没等到联系人。
和他一样等在这里的还有好些人；那些捐赠书籍、医药等物资的单位、企业都派了代表来，林林总总大十几号，这时候一起被撂在太阳底下。
正没奈何，不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个人：“对不起各位领导，各位来宾，社区这边遇到紧急情况，这次活动延期到明天举行……”
公务活动迟到的事情偶有发生，直接放鸽子就比较稀罕了。
一片惊讶声中，有人忍不住拉着来人抱怨：“怎么回事，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没办法，没办法！社区干部临时接到通知，全都在岗待命去了，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对不起了各位领导！”来人连连摆手苦笑，态度好得无可挑剔，叫人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大林一直等在原地，直到其他人走了，他才上去冲来人叫了声“晶哥”。晶哥曾经在电视台开车，大林刚进台里的时候，晶哥没少开车带他出现场；去年调到湖滨社区当了基层干部。
晶哥看到大林时很是亲切，问他：“进来喝杯茶吧，看你满头大汗的。”
大林本有些犹豫，任务临时取消，这个时间，回去还能趴着桌子眯一会儿。可突然有个人从他身后冒出来，抢着说道：“那太好了，晒了半天，嗓子都冒烟了；不打扰晶哥吧？”
看着冒出来的人，大林满心诧异；他认出来这个冒冒失失的人是台里新来的实习生游野；可他不记得今天的采访任务有叫这人来。
就听晶哥笑着答道：“这有什么打扰的？我今天值班，除非地震，不然就要坐死在值班室里。现在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钟头，你应该不急着回台里吧？”
虽然是回答游野的问题，但晶哥的目光却是看向大林；他知道谁才是两个人里做主的那个。
“上班太积极，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大林忍住了本来想问游野的话，跟着往楼里走。
湖滨社区的办公室设在一个老式居民小区大院里；值班室就在一楼走廊上，左边紧守着上楼的楼梯，右边紧贴着唯一的后门；宽大的接待窗口正对大门，又斜对着电梯门，所谓眼观四路、一夫当关。
晶哥给大林递了茶过来，装在一次性纸杯里。
不是什么好茶，就是给工作人员和外面来办事的人提供的菊花茶，装在一个老式铁皮桶里；从入夏开始，每天烧上一大桶摆在值班室，打开水龙头就往外出水。
“最近在台里怎么样？”晶哥问。
“还能怎么样，任务越来越多，人手越来越少；现在经常一个人出现场，又要拍，又要写。”
晶哥假模假样地安慰：“那说明台里领导认可你，知道你又能写又能拍，还有现场报道的丰富经验……”
“认可个屁，多发工资少加班才是好领导，别的都是屁！”
没等两人说上几句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两辆警车直入大院，贴着大门台阶停下，车门打开，陆续下来几个大盖帽，将一个年轻女人夹在中间往门里走。
就在他们进门的同时，旁边楼梯也有人下来，两边在值班室窗口前碰了个面，一群人风一般往楼上去了；从头到尾他们都带着一股子闲人勿近的气息，看也不看值班室里边的人。
进来的大盖帽里有一个是大林认识的，县局刑警队的队长；法制宣传、执法现场宣传之类的活动，需要电视台协助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跟对方打过交道。
“怎么是她呀？”晶哥的声音从接待窗口传出来，语气透着惊讶。
“谁啊，杨队长啊？”大林问。
“不是，杨队长我也认识，不过我说的是那个女人。”
“女的谁啊？”
晶哥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阿豹老婆。”
“阿豹？”大林突然一激灵，声音也小了下去，“失踪的那个阿豹？”
“不然还有两个阿豹？同事聚餐的时候见过两次，肯定是他老婆没错！”
“她怎么来了？难道失踪案有线索，找到人了？”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晶哥头摇得飞快。
大林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我怎么感觉，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刑警队那些人的态度不像是对待受害人家属，倒像是对待嫌疑人？”
“别问我，你问我，我问谁去？”
打从当司机开始，“别问我”和“不知道”这两句话几乎就是晶哥的口头禅。
大林不依不饶：“诶，刚才活动临时取消，不会也跟这个有关系吧？”
晶哥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别啊，有什么内幕消息，跟我说说呗！提供新闻线索有奖励，我回去跟台里申请一下。”
“你滚！”
两人隔着窗户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一起笑出声来；不管说话还是发笑，声音都压得很低。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往深处探究。
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游野冷不丁开口了：“晶哥，你这个值班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社区办公室就前后两个出口，不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吗？今天楼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这个值班员才对呀？”
游野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明明是他最先响应邀请进来喝茶，可进来之后却好似立刻被人给遗忘了，以至于直到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大林才注意到他手里竟然没有茶。
晶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先前的忽视，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着游野，随口反问：“要是瞒不过值班员，阿豹是怎么不见的？”
“对啊，你才是在这里上班的，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的呀！光天化日地，一个大活人进了这栋楼，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游野笑呵呵地打量着晶哥。
“越说越吓人了，什么死不见尸？你嘴上把好门行不行？以前看你挺稳重的。”晶哥没好气道。
以前？稳重？晶哥认识这个实习生？
大林有些恍惚，更有些惊讶。
游野却不以为意：“这不是只有你嘛！再说了，我说这个就吓人了？外面传的才叫吓人呢！”
“外面都传什么了？”
“外面传什么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现在的人听风就是雨，一点小事，传到传去就传成了泼天大祸。你作为新闻记者，应该坚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打住打住，你快拉倒吧！”游野嗤之以鼻，“别的我不知道，就说阿豹失踪这件事，外面的谣言真要查的话，十条至少七八条的就是打你们社区传出去的。不是内部人，哪儿知道那么多细节？”
“诶诶诶，你刚才这句就是最纯粹的谣言。”晶哥半真半假地告诫，然后挥手把人往外赶，“行了行了，茶喝完了你就赶紧走吧，回去刚好赶上打卡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