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频窝囊废
失魂谷，谷底。
一片古远的幽林之中，一名少年缓缓走向一道身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青年，手中长刀倒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庞。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
青年嘴唇嚅动，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你这小人……竟然使毒……”
李七杀失笑：“你猜此地为何得名‘失魂谷’？”
筑基之下，任何人首次到此，都会“丧魂失魄”，动弹不得。
但仅需半炷香时间，就能复旧如初，无甚大碍。
可倘若在此期间，遭逢了敌人或野兽，那就另当别论了。
言毕，李七杀单膝压在青年的胸膛上，空着的手在他身上熟练地摸索起来。
片刻，李七杀眉头微微一皱。
真穷。
竟然就四瓶丹药，一把破剑。
但想想也是。
像他们这种散修，能身怀什么宝贝？
这人哪怕只有那么一件，也不至于利欲熏心，尾随他十几里路，企图杀人夺宝，从而落得这般下场。
话虽如此，但李七杀还是来者不拒。
丹药揣进怀，长剑背身后，蚊子再小也是肉。
李七杀继续搜刮，直至从青年怀里“自动拾取”到了一枚朱果。
他不由一怔，猛地抬眼看向青年，呼吸些许急促。
青年见此瞳孔一缩，意识到自己已然失去了所有价值。
死到临头，他的面色反倒红润起来。
李七杀情绪放平，心情颇佳，明知青年这是回光返照，还是揶揄道：“被我摸害臊了？”
青年被如此羞辱，双眼死死盯着李七杀，一字一顿：“终有一日，你也会……”
没给青年完整道完这句话的机会，李七杀手中长刀一横，狠厉地朝着他的脖颈斩下。
噗嗤！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却没有一滴溅在李七杀身上。
他在不知何时起身，站立一旁，一边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一边注视着死不瞑目的青年周围逐渐化为一片血泊。
李七杀把朱果揣进怀里，取出一团白色油脂。
这是“燃灵脂”，以血液为柴，灵气为碳。
修士殒落，尸体之中的灵气会逐渐逸散，重新归还于天地。
只是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
此时，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燃灵脂，便能将整具尸身都烧得干干净净。
李七杀截下一小块燃灵脂，丢到了血泊之中。
无火自燃。
半盏茶的功夫，此地就只剩下了一小撮骨灰。
李七杀再张口一吐，化出一道清风，这一捧骨灰登时灰飞烟灭。
再眨眼，这里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李七杀不再驻留，将身一纵，当即离去。
许久，李七杀在一面山壁前停下身形。
他拨开萋萋荒草，钻入逼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另有一番洞天。
洞顶有眼，向天借来一束光。
其下清泉潺潺，花草向阳。
这是一处天然洞穴，这些年被李七杀打理成了自己的洞府，相当安全与舒适。
李七杀放下刀剑，拿出朱果，嘴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笑意。
此物纯粹是意外之喜，也是他此番最大的收获。
“地灵赤果”到手，四种筑基灵物皆已集齐。
他随时都可以突破，踏入筑基之境！
但李七杀想到什么，笑容很快就化为了一声叹息。
穿越至今，已过十八载春秋，他从一个无父无母的乞丐，到踏上修行之道，再以一介散修的身份，修得炼气圆满，半步筑基，还算差强人意。
可仙路残酷。
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在此基本法则之下，炼气如草芥。
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
为了不落得这般下场，唯有不惜一切地变强下去。
为此，李七杀借助着失魂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坑杀了不知多少炼气修士，夺取着修炼资源。
但在杀人越货、趁火打劫……无所不用其极后，得到的资源所能进行的筑基，不过区区“人道”而已。
连炼气期都有根基深厚之分，更遑论筑基期？
工工整整，三六九等。
人、地、天。
人道便是最次等，与地道、天道之间的差距，用“鸿沟”二字，或许都难以准确形容。
如此，怎能不令人喟叹？
但不消多时，李七杀再度一笑：“能筑基本是一件幸事，怎么还唉声叹气上了？”
常言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可在修行之道上，却是截然相反的。
人道筑基再弱，那也是筑基，比根基再深厚的炼气都要强上许多。
在修行界，多一分实力，也就多一分底气。
李七杀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关键唉声叹气也毫无意义，不妨准备一番，今日突破。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
李七杀一愣，下意识就要拿起手边的长刀，那抹微光却骤然光华大盛，化为一团强光笼罩住了他！
再睁开眼，李七杀先是低头看去。
最后一刻，他清晰感觉到自己已然握上了长刀。
然而此刻一看，手中却空无一物。
李七杀默然片刻，方才抬头，意欲探寻此为何处。
只一眼，心神震颤。
头顶之上，一轮圆月高照，一颗烈日当空，一片群星闪烁。
俨然是日月同辉，繁星交映之景！
如梦一般。
可若是细看之下，就能发现日月暗淡无光，只在第一眼的时候能给人震撼之感，之后再看就平淡无奇，好似徒有其表。
星空不然，远在天边，却依然给人一股浩瀚、深邃之意，彷佛星海无垠，每颗星都是一个世界。
李七杀逐渐回神，并不慌乱。
因为此地仅有他一人。
“这莫非是我姗姗来迟的金手指？”李七杀喃喃自语，既是期望，也是猜测。
假若真是，虽然迟到了十八年，但也为时不晚！
李七杀心头一喜，继而立刻强压了下去，以免乐极生悲。
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并不罕见。
他继续扫视着此处，注意到这里的地面跟天上奇景大相径庭，乃是寸草不生，赤地千里的画面。
李七杀正疑惑着，突然心有所感，抬眼一看，只见一颗星辰微微闪烁了起来。
下一刻，李七杀瞳孔一缩。
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之上。
他这乌鸦嘴！
李七杀瞬间打消了此地是他“内景”、“梦境”、“灵台”等猜测。
不然，怎会有他人到来？
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让李七杀本能的就要躲藏起来，但脚步一抬，便意识到这里无处可躲。
他的身躯蓦地一僵，一丝寒意从脚底爬上，顷刻蔓延到了全身。
这是善于伪装和隐藏的猎人，突然暴露在猎物的目光之下，自己还没有携带武器的强烈恐惧与危机感。
说是如坠冰窟，也不为过。
但很快，李七杀缓缓吐出一口气，既面不改色，也不转身逃离，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
面对野兽，拔腿就跑是最愚蠢的行为。
那样会把自身最为脆弱的后背亮出不说，还会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弱小与怯懦，让本来可以掌控的局面瞬间失控。
此时此刻，唯有也必须风轻云淡。
李七杀一脸平静地打量着此人。
这是一名女子，一身白衣，谈不上华丽，甚至有些粗糙，但在她清冷出尘的气质之下，硬生生穿出了高贵的味道。
而那张脸庞……
李七杀自认有些墨水，但在看见女子的真颜时，却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形容。
脑海里唯有一个想法。
原来当真看见了小说里那些作者花了几百字来描述如何美若天仙的女主时，是会词穷的。
话虽如此，李七杀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因为在自然界，颜色越鲜艳，越漂亮的东西，就越……
有毒。
修行界，亦然。
许是从突然来到一个陌生之地的短暂迷茫里回过了神，那名女子转头望了过来，像李七杀打量她一样打量起了他。
这是一名少年，好似早就存在于此。
他容貌清朗俊秀，气质则是跟她认识的所有人都迥然不同，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警惕与戒备之意，像是尽力伪装成普通人的……
猎人。
最关键的是，少年对她的到来像是毫不意外。
最终，白衣女子率先启唇：“敢问……此地是何处？”
女子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柔和，像是从雪山上飘落下的一缕风，纵使再寒冷，这一路上也逐渐消弭，最终化为了丝丝暖意。
不过，此为何处？
李七杀自己也想知道。
但他当然不会言说，更是从中获取到了相当关键的信息。
那便是白衣女子对此地一无所知，甚至误以为她的到来，都是他的手笔。
后者有待商榷，但前者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如此……
李七杀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黄粱。”
“黄粱一梦吗？”白衣女子闻言一怔，喃喃自语。
片刻，她螓首轻点：“我明白了。”
也就是这一瞬间，李七杀忽然生出了一股别样之感。
他跟这片天地好像有了一丝联系……
因为白衣女子相信了他说的话，认可了他对此处的赐名？
紧接着，一些信息涌入脑海。
此地原来是“诸天交界地”，如他感受到的那样，每颗星真的代表着一个世界。
就是这两轮日月，他还是不知为何物。
但不重要。
或许这里原本确实是诸天交界地，但在他出言之后，就成了黄粱！
不仅如此，李七杀还察觉到，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从所未有的安全感重新充盈了李七杀的身躯，让他强装出来的淡然，真的化为了风轻云淡。
就在此时，白衣女子再度开口：“只是不知，让在下来此，意欲何为？”
对此，李七杀依然不知，只知道黄粱大概是让诸天万界的人，能够相见的一片地界。
但这个问题，知晓与否，都能轻易回应。
“为何来此？”李七杀轻声道，“你的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
神棍经典语录。
此话一出，白衣女子的美眸果然微微瞪大，轻颤了起来。
李七杀淡然不语。
老套，但好用。
在沉默了几息后，白衣女子些许躬身，衣袍轻动，勾勒出一刹那的曼妙曲线：“在下，万剑宫，方妗瑶。”
“一介散修，李七杀。”
李七杀微微颔首，抬手示意“请”。
方妗瑶低声道：“我的师尊想要杀我……”
李七杀双眼微凝。
他原以为方妗瑶纵有烦忧，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未曾想一开口就如此骇人。
他真的有办法替她化解这等危机吗？
李七杀暗暗摇头，事已至此，唯有先继续往下听。
方妗瑶轻声道来：“一切都要从我的师尊收下了一名弟子说起，她名柳怜儿，本是一个偏远村庄的村民。
某一天，那个村庄突逢大难，被一群流寇袭击了，他们不为财物，只为杀人，所有人都未曾幸免。
唯有柳怜儿在即将遭劫之际，被外出执行任务的师兄偶然碰见，出手救下，带回了万剑宫。
我师尊看她如此悲惨，即便她没有什么修行天赋，还是破格收她为徒……”
李七杀点头，这个故事的开头似乎再正常不过。
方妗瑶见他有了回应，继续道：“不仅是我的师尊，还有我的师兄、师弟，包括我在内，都看在柳怜儿的身世上，对她格外关照。
如此，她很快就融入了万剑宫，再加上她漂亮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格，很快就获得到了全宗上下所有人的喜爱，连性子最孤僻的执法堂长老都不例外。
原以为就是宗内多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师妹，一切都要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她不知为何，突然对我生出了莫大的敌意，处处针对我。
我住的洞府她要住，我的法宝她想要，就连师尊、师兄对我的关照，她都要一并夺走……”
李七杀眉头微皱，这个故事的画风是不是开始不太对劲了？
但他没有言语，就听方妗瑶继续说下去，都是柳怜儿作妖，从她身边夺走事物的所作所为。
方妗瑶话语一顿：“……现在，柳怜儿已经不满足夺走我身边的外物了，她甚至盯上了我体内的剑骨。
可剑骨乃我的成道之物，若剑骨被剥，我必然会身死道消，她这是想要我的命！
我自是不会同意，柳怜儿便选择了栽赃嫁祸我，在她的污蔑之下，师尊欲杀我，师兄无视我，师弟恨极我。
就连其他同门，也视我为罪大恶极之人，全宗上下都恨不得剥了我的剑骨，转接到柳怜儿身上，我现在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七杀不解道：“等等，她是如何污蔑你的？”
方妗瑶抿了抿唇：“有一日柳怜儿突然找我请教功法，我本不愿，但担心她又在师父、师兄他们面前抹黑我，只得同意。
我屡教不会，她便让我在她眼前演示这招数，我依言照做，她却莫名口吐鲜血，恰好我师弟赶到，看见这一幕，误会是我打伤了她。
我赶忙把柳怜儿送去疗伤，哪知她醒来后，也说是我打伤了她。我请师尊明辨，他却说若不是我伤的师妹，又为何要救她？
师尊说我的心性不再适合修仙，不如自愿把剑骨献出，让师妹脱胎换骨。若我仍是不愿，他将会三日后亲自出手，今日就是第三日……”
李七杀双眼一眯。
“扶不扶”的事情居然会在这里上演？
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污蔑轻而易举的成功了，所有人都站在柳怜儿那一边，就好似方妗瑶真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但在李七杀看来，纵使柳怜儿在此番污蔑之前，确实把方妗瑶在同门眼中的形象给败坏了个彻底。
可在她入门之前，方妗瑶的师尊、师兄等人，都是与她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为人？
只有可能，是他们装作不知道，一颗心早已被柳怜儿勾搭了过去……
这不就是柳怜儿对方妗瑶心生嫉妒，从而让她的一群“奸夫”帮助自己“雌竞”的一件事？
李七杀眸光微闪，隐约察觉了这件事的本质。
而事已至此，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杀了柳怜儿，逃离出宗！
此等宗门，不留也罢。
这般想着，李七杀便问道：“你何等修为？”
假若实力不够，直接离开，方为上策。
等到日后修为足够了，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方妗瑶红唇微张，轻吐出三字：“大乘期。”
李七杀点了点头，够用了……
等等！
他一脸愣怔，回过神来，试图从中找到一丝逻辑。
“你师尊、宗主等人，难不成是仙人？”
仙人之下，皆为蝼蚁。
只有仙人为柳怜儿的靠山，方妗瑶大乘修为，才会在这般欺辱之下，毫无抵抗之力。
哪知方妗瑶螓首轻摇，神情认真道：“不，全宗上下，只有我师尊、宗主是大乘期，但他俩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李七杀沉默良久，忽然发出两声低笑：“呵呵……”
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