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悲惨的余生
(一)
“给爹娘请安”,在声音的伴随中,高采玲与范治跪在二老面前磕头。
范老连忙起身将范治扶起,说:“今日是你们成婚的第二日,午时你就带着你娘子回门给你岳母磕头。”
不等范治的声音传出,高采玲先嘀咕道不回,小小的一声立刻跑入老人耳朵,手指着高采玲怒斥道:“才刚过门不到三日,你就以下犯上了,这哪有你做主,回门礼是我们村子的传统,你不去是想让村里人看予笑话不成,看我们范家笑话不成。”
转身对范治说:“既然嫁到咱们家就是咱家的东西,你去从她嫁妆中取一些作为礼品拿去。”
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气声上蹿下跳地离开了房间。
“咔嚓”一声,高采玲望着眼前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丈夫径直地走到自己面前,说:“娘子,礼我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不去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的鸡鸣声走进范治的耳中,范治一时之间竟变得手足无措。瞅着眼前坚定的妻子,想上前,但瞧着陌生的面孔又妥协退后。
“你若不去,我便也不去了”看着一言不语躺在床上的妻子,范治前后脚都开始打架。
午时,一男子提着一个用红绸包着的盒子,向着镇西高家走去。
几日后,村头讨论的头号新闻:范家儿媳不回门。多样的说法在村中传的人尽皆知,范老已经多日不曾出门。
“范治,把你拙荆叫出来。过门的女子不回门,你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嘲笑予的吗?予都已经多日不敢出门了,都是被谁害的。快点叫她出来。”老人的脸已经红的如比菜园的辣椒,气呼呼地坐在房间十二点位。
不一会儿,男子与妻子就已经跪在房中,任由老人尽情地数落,二人都不敢弹出一句话。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给我跪上三天,三天后予随你们亲自去回门。”老人前脚跨出门,说:“三天时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把头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整理好。”
三日后,伴随着众人的指责声,一老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与儿媳亲自去高家回门,这也成了麦霓镇自古以来的头一次。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磕头。”房间中老人数落这两人说:“亲家母,对不住啊,采玲没有来回门这都是我们范家的不对,让你听到那么多流言蜚语,予给你赔个不是。”
“亲家啊,都是我教女无方,理应我上门给你赔不是。你这还,让我怎么是好。”高母连忙解释。
女子将食物端上桌后,三人便吃了起来。刚动起筷子不久,妇人便率先开口道:
“亲家啊,我这女儿从小是我一个人带大的,虽与我从小不合,但还是与我母女情深,望日后你们能够让她多回家看看我,不然我思女心切呀!”
范老连忙放下嘴里的活儿,说:“亲家母你放心,采玲虽然嫁到了予的家中,但她仍然是你的女儿。况且我们两家相隔不远,予定会让他们二人常在两家都走动的。”
得到满意答复的高母,在心中默默窃喜起来,而高采玲婚后的生活伴随着两男一女离开高家的那一刻才拉开序幕!
(二)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只有一女子在辛勤的劳作。家中的男子望着外面渐渐暗下的天色,有了些许担心。
“父亲,我去田里看看采玲,天色不早了,她还没来。”男子走进房中跟熟睡的老人说。
美梦的老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不由的有些恼火对着门前的男子吼道:“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了,难不成还能迷路。干完就回来了,没回来就是没干完,你这这里吵什么吵,出去。”
平白无故挨顿骂的男子,只好屁颠屁颠地回去。傍晚女子从田中回来,已经累得不省人事,刚到床边躺下,老人就问声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就说:“回来了,你去做饭就回房睡觉,难不成还要让予这个老爷子伺候你呀!”听到此,女子的眼角挤出的眼泪又流了回去。
烟囱中的烟一缕一缕地往外流去,锅中的香味也忍不住的向外跳。女子从手旁取过碗来盛饭,不料碗底竟破了个小小的洞,汤溅到女子手上,迫使女子不得不将手中的碗扔下。
来到厨房的范母看到眼前情景得知是个坏碗之后便也没做过多的计较,只是让高采玲赶紧将饭盛来。将所有吃的放上桌子后,回到厨房吃东西的高采玲已经快抵挡不住疲劳的威压了。吃完后便忍不住地回房了。
听到开门动静的范老对着桌上的两人抱怨道:“做事疯疯癫癫,打碎了个碗她还有理了,饭一吃就回房,这些东西摆在这儿上供啊!”
“她忙了一天也该休息了,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吧。”范母说。
范老站起身对着高采玲房间的方向喊道:“你收拾什么收拾,娶她来是伺候她的呀,什么都不做。”
午夜三更房中用膳的三人都以早早入睡,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一张桌子和桌子上的餐具。
往后的每日,高采玲都过着日复一日的流水生活。有次高采玲在地中忙到很晚才能回家。回到家后看着家中一片漆黑,所有人都以早早入睡。家中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但她还不得不为这个家付出所有,好像她的命与生俱来就是如此。
女子从厨房中小心翼翼的取了点东西,独自坐在院中安抚着自己的肚子。抬头望着漆黑夜空中的那一轮银月,好似将心中的不满向月亮诉说。有些话只能和夜晚的月亮说,这样就和月亮之间有了秘密。转头一想,和月亮的秘密永远只是秘密,便不在多说,静静地回到房中。
(三)
镇子的另一头,妇人同样看着眼前的大量农活陷入了沉思。苦恼的日子让妇人想起了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次日妇人装病倒在床上,让隔壁的小孩去范家找自己的女儿。
“高姐姐高姐姐,你娘生病晕倒了,叫你赶紧回家。”小孩跑到门前,对着院中洗衣的女子喊到。
女子手马上停下工作,在衣服上上下活动了两遍,赶进房中与老人说明原由。
范老挥了挥手说:“你先去看看你娘吧,我们范家以孝为家,有什么帮忙的通知治儿,尽量早去早回。”
女子走后,范老向旁边的妻子抱怨道:“要聘礼的时候,予还以为不要女儿了,这时候生病又演什么母慈子孝。叫回去准是要干活,现在的人把什么是都往别人身上推,什么都让女儿做,良心真不会痛一下。”
女子回到家中,看到卧床不起的母亲,走近毫无感情的语气说:“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郎中给你看看。”
高母连忙起身抓住女儿的手臂说:“不用不用,娘只是这几天干活太累了,休息就好了,你赶紧的赶紧把外面晒得谷子收一下,不然一会儿要下雨了。”
女儿看了看眼前这个将自己视为工具的母亲,已经明白了她的目的,没再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去。不久,谷子已经被女子收了八九,但天不遂人愿一瞬之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女子不在仔细收拾连忙用一块破布遮了个七七八八,就赶忙跑的屋檐下避雨,看着眼前一倾而下的大雨,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说出来多少人不敢说出的话。
女子虽然帮母亲干完了活,但仍摆脱不了母亲的冷语相加。无奈的女子也不想在这家中多停留一刻。
(四)
又过了几月后,高采玲有了迹象。一日,女子在河边洗衣,洗到半之时高采玲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恶心。呕吐之时恰好被路过的张婶瞧见高采玲并未将此当一回事。张婶将此事告知范母后,隔日在高采玲还未出门时就叫住了她,并让儿子去请了张郎中。
郎中把过脉后双手抱拳,说:“恭喜范老爷,确实是有喜了。”
老人一把抓住郎中的手说:“那是男孩还是女孩。”
郎中摸摸下巴,尬笑说:“这个我也不知,学医时忽略了这个。不管是男是女,都恭喜范老爷。”
之后的几月,高采玲终于开始享福。范老再次下地,家里的活都是范母和儿子干。但也是这短短几个月就将高采玲一辈子的福都享完了。往后的每一天范老走在祖宗面前磕头,希望孩子是个男孩。范老拜的并非祖宗,而是自己虚伪的心灵,同样范家好生对待的并非高家女儿,而是范家血脉!
转眼就到了高采玲要生育的时间段,一眼望去,女人精气神比几月前好了很多,皮肤也比之前白嫩了不少。郎中看过后说:“近日可能就要生,尽量不要多走动。”
郎中转身离开之际,手臂突然被一只手抓住说:“郎中,现在能看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郎中摇摇头,将手取开径直地朝房门走去。
到了孩子出生这天,范家所有人都等在门口,房间中两位接生婆,一个负责工作,一个在旁边干副手的同时安抚着痛苦中的女人。
“生了生了。”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从房间传出,随后接生婆抱着孩子跑到老人面前将孩子交出并说:“恭喜范老,抱上孙女了。”
老人愣在原地,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接生婆,如同下一秒爆发的火山,说:“你没看错,你确定是女孩。”
接生婆继续陪着笑脸说:“没错就是女孩,恭喜啊。”说着将孩子递给老人。
老人接到孩子后看了一眼说:“果然是个赔钱货。”将孩子仍给旁边的男人就扬长而去。
随着老人的身影渐渐淡出房间,高采玲的幸福与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五)
昏迷了两天的高采玲醒了过来,看到睡在自己旁边而无人照看的女儿,无声的眼泪爬满了脸庞。屋外的雨声“嘀嗒,嘀嗒”,像是在安慰女子。女子想对着外边大声呼喊,却发现被响起的雷声怼着哑口无言。
清和的早晨,太阳缓缓升起,这是范家无名女来到世上的第七日。范老在墙角处对着窗户喊道:“都七天,还卧在床上让咱们伺候,你那时生治儿也才缓了五天过点,现在的女娘啊让老人伺候,真是恬不知耻啊,哎呦唉。”
范母听到动静后,急忙从房中走出来打住了大呼小叫的老人,说:“你在这儿喊什么喊啊,人家都昏迷两天了,就让人多多休息一下,你和我又不是干不动了。”
片刻后,女子忍着疼痛缓缓爬起来。来到房间,看到相面而坐的公婆,走上去问自己要做点什么吗。看到儿媳脸色不对劲的范母说:“不用。第二次刚从口中发出声音就被旁边的老人打断说:“什么不用,你看不见予还饿着肚子吗。”
女子踉踉跄跄地从厨房中端出刚出锅的食物递到老人面前。老人率先开口,说:“能做饭看起来就好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就去把东边的那块儿地种了,还有给牛也添一点儿草,一会儿要出力呢。”
黄牛是添上了草,女子却只吃了剩下的干馍。
“哞哞”圈中的老黄牛,发出来幸福的叫声,叫声催使着疼痛中的女子行动。村口的张婶看到一女子和黄牛缓慢的朝田野发现走去。
女子将工具套在黄牛身上,强忍着疼痛独自尝试耕地。没有人牵的黄牛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瞎逛,在经过几次失败后,女子有声无气地抱怨道:“连你个大黄牛都要两个人牵,我还不如你呢!”看了看四周无人,女子便放下手中的活,坐在了地坝上。
看着鲜艳的蝴蝶,落在了干枯的花枝上,听着的黄牛上蹿下跳的气息节奏,女子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人在困难的时候就会试着回忆过去,但高采玲的过去不值得回忆,或许她只是累了吧!
半个时辰过后,地中慢慢的来了人。高采玲很难为情地走到张叔家的地中,说:“张叔,我一个人牛不听使唤,我帮你锄地,您一会儿能不能帮我牵一下牛。”看到是高采玲又见身边没人帮忙就心甘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天色慢慢下沉,到了黄昏时候。女子牵着疲劳的黄牛一步步地走向回家的方向,后面的的夫妻议论着什么。
男人说:“这范家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娶了媳妇自己就去享清福,让人家一个人忙活。”
女人说:“唉,采玲从小懂事,这孩子现在也挺可怜的,咱们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嘛!”
男人拉起女人的手,说:“什么享不享福的,什么叫福啊,和心爱的亲人安稳的在一起,不分不离珍惜彼此,吃苦也叫福。”
乡间的地坝上,男人左手拿着锄头,右手牵着女人的左手;女人右手拿着铁锹,左手牵着男人的右手。左右不离,两人满眼是福。
半月后,范家的地在女子的手里种的差不多,但女子身体的症状一天天逐渐明显,女子的生命也步入了倒计时。即使已经病入膏肓,但仍无一个知道。
这日临近傍晚,女子在忙活途中,眼前突然一阵乌黑,脑袋上方一下子出来了十个太阳。扑通,女子应声倒地。天色渐暗,没有一人知晓地中躺着一女子。不知过了多久,从镇上赶集回来的张三远远看见田中躺着一女子,走近一看发现是高采玲,于是便将女子扶到驴车上送到范家。
“你们没人管,我好心给你们把人送回来,你们还倒打一耙。”张三指着车上的人说:“良心被狗啃了呀。”
“不是你陷害的,你送什么,心虚啊。”
“哎哟,还心虚,你以为是都像你们一样,叫人啊你们也配?”
范母带着郎中走进来说:“你们都别吵了,先让郎中看看。”
郎中把过脉说:“你们确实冤枉小张了,病人是因为之前的伤势没好,又过度劳累,现在情况很严重,病情没有及时医治,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
范母急忙抓住郎中的胳膊说:“郎中,你要救采玲啊,她是个好孩子。”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五日后,高采玲最终还是与世长辞,村里的所有人都来送这位可怜的孩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哭悼着。
“砰”,门被推开,一位妇人梨花带雨地哭着走进来。谁也不知道这梨花带的雨是真是假。
高采玲的生命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但其悲惨的命还没有画上句。她好像从未来到过这世上,这世上又好像全是她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