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神附体
“龙马哥来了!”
随着一声呼喊,周义的话被打断,所有人都齐齐站直,眼光看向大门口。周义心想:“不用说,肯能是今天包场的老板来了。”
在一阵热烈的呼喊声中,一人当先,尖嘴高鼻梁,神情萎靡、双眼无神,头发油亮、自前而后背过去,显然是模仿周润发赌神的发型。后面几个人簇拥着他,有两人形象突出,一个体格壮大,颇为彪悍;一个瘦如竹篙,两眼释放精光。
此时,所有的服务员都站起身,笑容堆在脸上,毕恭毕敬地望向大背头“赌神”。桃子起身,笑嘻嘻又带些生气语调说:“龙马哥,怎么才过来?让我们等了好大会儿。”周义心想:“我得赶紧跟她说明,抽身离开,我可不想再来这种地方。”便叫住她说:“桃子,我有一句话,很急,跟你说了就走。”
桃子有些惊讶,随口快速说:“我现在忙,什么话,赶快说。”
“你赶快离开这里,别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上班了,你得了——”周义还没说完,被一声喝问打断。
“这是谁?谁带来的,我怎么没见过?”龙马哥带着黑压压好几个人,来到桃子面前,看见一个男人竟然拦着桃子说话,顿时一脸怒气。
桃子脸上也写着问号,以为周义是龙马哥的朋友,没想到龙马哥也不认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龙马哥扫视一圈,没人出来答话,冲周义喝道:“今天,这里我包场,谁让你进来的?”话未说完,他身后的大块头已经走上前,一把提起周义的衣领。周义只觉得脖子一紧,说:“我有急事找桃子,说完就走。”
“你是找桃子来的,你是他弟弟?”龙马哥一听是找桃子,语气顿时缓和下来。
“我不是他弟弟。”周义说。
龙马哥把头转向桃子,桃子立刻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也是刚认识他,我以为他是龙马哥的朋友。”
龙马哥一听不是桃子朋友,顿时火了:“该死的,今天是我的场子你不知道吗?白吃白喝,还撩我的女人。”说罢,一脚踹在周义小肚子上。周义闷哼一声,虽然吃痛,但不是想象的那么痛,看来这龙马哥没有那么大的脚力,说:“你误会了,我来有紧急的事要告诉桃子。”
“该死的,找茬是吧!”龙马哥又朝周义腹部打了一拳,说:“大强,把他扔出去。”
“他俩素不相识,既然有急事相告,看来是真有事,龙马哥不妨让他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一个洪亮浑厚的中年男子嗓音从角落的桌上传来。
周义循声望去,见那张桌子上相对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角落的灯光昏暗,只看到一人戴着金丝框眼镜,一人戴着茶色眼镜。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看向这边,应该是他在说话。
“好好,小子,给你一分钟,说完赶紧滚蛋!”龙马哥看了一眼金丝框眼镜男,眼中的怒气缓和一半,嘴里仍然轻声骂了一句“该死的”。
周义仍然被大强提着衣领,两只脚失重一般,脚尖点地。
“桃子,你得了肺癌,这里空气污染重,你尽快离开!”周义说完,所有人都愣在当地,桃子也是一脸震惊,不知所措,只有富有节奏的音乐在跳动。就在这奇怪的人声空白时刻,周义突然神经错乱地补上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强性子耿直,也顺口跟了一句“阿弥陀佛”,龙马哥狠狠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该死的”。
突然,龙马哥一巴掌拍在周义的天灵盖上,又一巴掌扇在周义的脸上,打一掌就骂一句“我让你苦海无边”“我让你回头是岸”……周义脸上清晰印出一个红彤彤、热辣辣的巴掌印,一股红色血流从嘴角滑出来。
“别打了,龙马哥!”桃子喊道,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眼泪溢出,几乎哭了出来,指着周义:“你胡说!”捂着脸哭着跑出大门。
看见桃子伤心地跑开,龙马哥暴跳如雷,怒骂道:“该死的,坏老子的好事,扫老子的兴致,给我往死里打!”自己没再动手,因为刚才打在周义头上的那几掌震得他手心酸疼。大强已经把周义掼在地下,四五个跟班都拥上去,对周义拳打脚踢。
“到此为止吧,龙马哥,别出了人命!”还是那个昏暗的角落里传来洪亮的中年男子声音。
龙马哥想想也是:“今天是老子的生辰,见血已经不吉利,打死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该死的!”于是就扑上去,准备在狠狠补上几拳几脚,就此了事。
周义蜷缩在地下,双手抱头,众人拳脚在周义身躯各个部位密集轰炸,顾得腿疼顾不得腰疼,顾得腰疼顾不得肩膀疼。
“周义,咋不反抗?好汉不吃眼前亏,挣脱赶紧溜了。”那个声音在周义心里说。
“这么多人,我怎么摆脱?都怪你,那个桃子根本没有癌症,这下得罪了人家,这么多人替她打抱不平。”周义忿忿地抱怨。
“行了,再不反抗,你小命就要搁在这儿了。让我来吧,孩子!”那个声音最后一句仿佛寺庙里的钟声,突然高亢、悠远,一股股声音的浪潮在全身涌起、蔓延、奔腾。
龙马哥刚扑入人群,突然人群如同炸开的烟花,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差点摔倒。正惊愕之间,看见周义直直地站在人群四散的中央,真如天神降临一般挺立,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自己。龙马哥一个激灵,浑身一颤,突然觉得周义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圣剑直指自己罪恶的灵魂深处。
周义朝龙马哥踏了一步,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面色柔和而充满慈爱,声音温暖有力:“你就是马如龙。”
龙马哥忽然觉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上心头,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颤声回答:“是……是,叫我小马就……就行了。”
大强见龙马哥被按倒,大喝一声冲上去,一拳势大力沉直捣周义的胸口。谁都能看得出来,大强这块头儿和石头般的拳头,定然将周义打飞到桌子上。众人都替周义捏了一把汗,可是,当大强的拳头刚刚抵达周义胸前半米的距离时,却如凝固一般停住了,大强闷哼一声。
只见,周义仍然目光柔和地望着马如龙,右手曲臂抬起,掌心向外格挡住了大强的那一拳,其泰然自若的神态仿佛在哄小孩儿一样,然后轻轻一推,大强整个身体如风中的蒲公英一样向后平移,恰好坐进一张靠背椅,连人带椅一起在地板上向后滑行,椅脚在地面磨擦出“划拉”的声响,撞在墙上才停下。大强惊讶多于羞愧,立刻起身要继续反击,刚起来就倒下去,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此时,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站着,看着刚刚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连昏暗角落里的两个戴眼镜中年男人都站起身,但看不到他们的表情。舞吧内安静的出奇,只听见大强的呕吐声。
“多么暴躁的孩子,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哪!可惜,命不久长啊。”周义一脸慈和,笑意融融,仿佛一位年高德劭的老爷爷在对犯错的小孙子谆谆教诲。
“我怎么命……命不久长了?该……该死的,今天还是我三十岁生……生日呢。”马如龙仰望周义,磕磕巴巴地说。
“生日?不对啊,你还有二十八天才到三十岁。”周义说。
“是……是,我过的阳历生日,阴历是还有二十八天,到时候按阴历再过一次。”马如龙说。
“嗯,多少年轻女孩毁在你手里啊,惨无人道啊,所以你命不久长,三十岁生日是见不到了。不过,你这命虽然没什么可惜的,我还是打算救你一救。”周义说话间,一会儿深深吸一口气,一会仰头沉思,周围的人都带着无比的惊讶随着周义的一举一动而情绪起伏。只有那个瘦如竹篙的跟班人叫硬杆儿,站在马如龙的身后,冷冷地看着马如龙的背影,双唇微微颤动,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大师,求你救救我。”马如龙急欲哭出来,双手合十跪着恳求说。
“从今天开始,闭门思过,不得踏出家门,不得见任何人。过了三十岁生日,才能出门见人。知道了吗?”周义说。
“是……是……是。”马如龙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
“装神弄鬼!”硬杆儿冷冷地说。
此时,周义忽然觉得再也支撑不住,全身一软,四肢的力量仿佛被抽走一般,像一坨水分过量的面团一样软塌塌倒下来,还没倒在地上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后领提起来。周义有气无力地抬头看见那个瘦如竹篙的人,其身体似乎一推便倒,但力量居然如此之大。
硬杆儿一手提着周义向门口走去,大声说:“这个家伙在这里装神弄鬼,蛊惑大家,让我拉出去处理掉,省得人心惶惶。”
等硬杆儿走出去,众人仍然僵在当地,只有大强擦着额头的汗水,走到马如龙跟前,将他扶起来:“龙马哥,没事吧。”马如龙惊魂甫定,两脚酥软,站立不起。大强就将马如龙放在沙发上,用憨厚的语调说:“龙马哥,硬杆儿说得对,那小子装神弄鬼,别听他瞎说。别说,他给我那一拳挺硬气啊!”
马如龙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痴呆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骂道:“该死的,去他妈的,那小子呢?”
“被硬杆儿拎出去了。”大强回答。
“去给找回来,我要亲自整死他!”马如龙指着大强喊,大强收到命令,立即奔了出去。
“大家别闲着,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马如龙忽地生龙活虎起来,一手指天,一手划地,扭动着腰和臀,钻进人群,在震耳欲聋的鼓乐声中,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放肆地享受视觉、听觉感官带来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