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问题棘手
戚金三人的面色,有之前的平静,甚至可以说轻松变得严肃起来。
建州女真崛起的确引起了大明的重视,但大明内部,还真的没人认为努尔哈赤会成为大明致命的危险。
可听了朱泺的分析后,三人对建州女真的轻视渐渐消失。
楼大有紧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不解询问:“贤侄,现在我们讨论的是朝鲜,你怎么首先提努尔哈赤?”
朱常洛笑了笑,解释道:“前辈不要着急,首先替努尔哈赤的危险性,也是为了阐明我不赞同远处朝鲜做铺垫。”
“刚才说到了努尔哈赤一旦吞并塞北,一定会把目光转向我们。”
“那么他最先可能动手的地方是哪里?”
“我们与朝鲜连接的狭长走廊,这条走廊所有的城池北面几乎都在建州女真的打击范围之内,只要攻克沈阳中卫,这条狭长走廊就彻底被切断。”
“努尔哈赤只需要守住沈阳中卫,挡住本朝的反攻,就可以慢慢的收割与朝鲜连接的这段狭长走廊地区。”
“至此,朝廷将完全丧失在辽东的优势。”
戚金三人的神色再度变得严肃,他们仔细琢磨朱泺的描述,如果换做他们是努尔哈赤,就一定这么干。
戚金按捺着心中的忧虑,催促道:“贤侄,不要吞吞吐吐的,直接说,直接告诉我们为什么舍弃援助朝鲜。”
“晚辈的用意是扔掉一块对我们本来没有多大用处的肉,吸引恶狼。”
“倭国关白丰臣秀吉吞并朝鲜,再图大明,称霸东方的战略构想相比三位前辈参加了第一次援朝战争很了解了,晚辈就不再赘言。”
“若是我们将朝鲜丢给倭国,丰臣秀吉吞下朝鲜之后,接下来一定会向大陆方向进攻,那么丰臣秀吉就存在两个选择,是选我朝呢,还是先选努尔哈赤呢?”
“就算先选本朝也没关系,若是本朝打不过,就直接将沈阳中卫以东,这段随时受建州女真危险的疆域让出去,到时候,丰臣秀吉得到,他就要考虑,继续进攻我朝,会不会被建州女真断了后路。”
“反之建州女真得到,就挡在了倭国继续向西的道路。”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建州女真首先就会和倭国血拼。”戚金三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连连摇头,叶邦荣甚至急着开口劝说:“贤侄,这些话你与我们说说便可,千万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去,更不能以你的这个想法回复皇帝,否则后果难料!”
楼大有点头。
戚金则拧眉看着朱常洛,他观察到,朱常洛的眉宇间渐渐浮现一丝紧迫急促,甚至可以说是恐慌的神色。
戚金觉得纳闷儿,他猜测,肯定与朱泺提出的这个策略有关,于是试探道:“贤侄,你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个丧权辱国的策略呢?”
“我看你在讲述期间,神色一直十分急迫紧张,甚至有一丝恐慌,你在担忧什么,能不能于我们说说。”
朱常洛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失态,但他的确十分紧迫。
他太清楚历史的走向。
也太清楚大明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烈火烹油的局面了。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点头开口:“晚辈却是担忧,甚至十分感到十分紧迫。”
“这种紧迫来自于本朝内部。”
“大明两百年,积累了太多的积弊,卫所已经完全腐烂不堪一用。”
“张首辅的改革全面失败,圣上弄钱的法子竟然只能是派出宫中的太监分赴各地收缴矿税,这矿税的目标看似对准了地方上富商,可我们都知道,那些太监到了地方,很快就和富商士绅结盟,最终收缴上来的钱粮,绝大部分都是盘剥百姓。”
“高淮已经在辽东激起了兵变民变,据闻辽民中盛传生于辽,不如走于胡。”
“长此以往下去,大明内部首先就要遍地烽火,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选择造反搏一场荣华富贵了。”
“.反观朝中那些大人物们呢?”
“顽固守旧的派系重新掌握权力后,没有一丝一毫反省,大肆攻讦当初的改革派,恨不得将所有改革余孽全都赶尽杀绝,这一点,三位前辈应该深有体会。”
“这势必会造成朝局的动荡,而我之前也说了,张首辅的改革不但失败了,更给朝堂开了一个极为糟糕恶劣的风气。”
“我判断,一旦保守派与改革派之间的争斗压不住,未来的朝堂斗争就会更加尖锐化。”
“这种斗争发展到最后,势必会成为为了私利而斗。”
“党派之争、民乱、卫所腐烂不堪一用,大明无兵可用,这就是晚辈对将来的预测。”
“而解决这些问题,都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需要一个比较稳定的外部环境。”
“鞑靼人已经不成威胁,但是建州女真却是将来最大的隐患!”
“所以我认为必要的时候,抛弃朝鲜,甚至放弃部分的领土,专注于内部的改革是能够接受的,只要我们把百姓撤回来,放弃的疆域,等我们解决好内部问题,完全可以重新打回去。”
“可若是这些内部问题不解决,同时对外用兵,内外牵制,真的就危险了!”
朱常洛越说,语气明显越发急促,眉宇间隐藏的惶恐紧迫也随着情绪的波动更加明显。
这个时节,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大明。
比他更加明白,大明真正的威胁是来自内部。
比他更加清楚,大明末期,内部烈火烹油,易子而食的人间炼狱何等惨烈。
大明亡也是亡于内部!
内部的政治民生问题,才是大明迫切需要解决的。
为此做出一点牺牲,赢取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相比整个大明的覆灭,完全是值得的。
“贤侄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任何事情一定都有解决办法的。”戚金不知何时出现在朱常洛的身边,一手按着朱常洛的肩膀安抚道。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歉疚道:“前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