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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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锤姐

过安检的时候,袖子里滑出来一个锤子,掉在地上咣当。她羞红了脸,转过头去不敢看,仿佛这锤子血渍未尽刚从案发现场带过来的。许可泛起一丝笑意,娇嫩的脸上挤出一个酒窝,不要问我为什么只有一个,因为另一个在家,她住酒窝。

“你带这个干什么?”安检员质问道。

“出门在外,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万一我碰到一条野犬,怎么办?”许可抿着嘴压着笑说。

“这个不准带上车”安检斩钉截铁。

笑容转瞬即逝,上扬的嘴角镜像翻转。许可不得不舍弃跟了自己五年的锤子,似水的眼溢出失落。

“拜拜,锤姐。江湖再见”

列车扎进隧道,鼓膜被扯得紧,耳机里的音符敲在上面越发清晰。很不巧,车窗错位,要赏景须透过别人的窗。许可环顾四周试图借一扇去。侧前方是一个老太,背着窗嗑瓜子,走过的路比我们吃过的盐都多的脚落在座位上,背景被挡去大半,像狗尿在窗边宣誓主权,这下碰着野犬了,只可惜锤姐不在身边。人仔细看是能辨出味道的,许可示弱,屏住呼吸逃往下一个车厢。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对锤姐感情远胜过她的衣服,没气质的人须衣服衬,就像俗物附庸风雅。有气质的人衬衣服,更似清风贯袖,流络全身。衣柜所藏不多,每件都配合许可的风格。

列车行得稳,贯通道似缓速带,留住穿过的许可,一扇窗挂在车门上。许可望着窗外,只恨没风灌进来,撩拨她刻意留在耳边的两须秀发。回头看看,对窗有情侣如胶似漆——似502的胶,撕都撕不开。光天化日之下交换口水,只可惜这不是公交车。急刹车一脚踩下去,准咬掉一条舌头。许可许一个愿,愿列车跌落水塘。

推车载满特产,乘务员美得让人想买,这是旅游业与颜值商品化结合的产物。我们更愿意相信,美丽的容貌背后是纯洁的心灵。没看到这容貌需要勤洗常扮,日日除污去秽。扮者于是与赏者拉开差距,不仅扮得自己满意,还替别人审一遍。就像作者之于读者的胜利,钱钟书说“文学是倒霉晦气的事业,邻近着饥寒,附带了伤病,至傻极笨的人,若非无路可走,断不肯搞什么诗歌小说”。锺书君不仅爱挖苦近在眼前的文人,对自己也是磨刀相向。距离产生美,那么我们可以说他是紧抱着自己的。同一性太强,容不得斗争性,中国人怀着农人的狡黠,猜忌如野草春风吹又生。此事有迹可循,秦皇战略手段近交远攻,邻国似长在身上的肿瘤,对我们敲骨吸髓,恨之切,务必铲除。我们太像了,所以你的每一个成就都像是对我的打击。似一个蒸笼里的包子,看不得你馅儿大,被唤作鲜美可口,而我只能被抱怨“一口下去都咬不着馅儿”。馒头是不会羡慕包子的,按有无馅儿区分,不是同类。法国作家加缪说“不要走在我们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们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朋友”这句致理若领了通行证来到中国,需在后半段附上一个条件——保持适当的距离。《红豆》里有句歌词“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我想不是距离产生美,距离只有它分清此岸和彼岸的功能,真正产生美的是感觉。是可人的小姐在眼前嫣然一笑,一种亲切感;是景物远远矗立在那里不会磕碰到我,一种安全感;是看见有人守株待兔,刻舟求剑,一种幽默感。许可看饱了,想起陆机《日出东南隅行》:“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跟在乘务员后面,下一节车厢的光显得温和亲切,以许可为原点,坐标的第二象限有一个女孩子,发垂香肩。感叹日本人的工匠精神,芥川的小说总是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美人。对美好的极度向往几乎和丑恶的欲望同在,所以鲁迅评价说“他的创作总是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至于鲁迅,民国毒舌这样评价“短篇写得极好,也就只适合写短篇,长篇似《阿Q》,需删改。”印证上文观点,文人相轻。再把目光聚焦回香肩上,她望着窗外,暗里的窗似明镜,能映出轮廓。两人的眼睛在镜里交流。香肩转过头来,两人第一次直白对视,整整八秒。人眼的视觉暂留时间大约是1/24秒,也就是说许可在对方眼里绽放了192帧。许可羞的避开,适时该说点什么了。“你好呀”

“你好”香肩冲她小范围的挥了挥手。

“你吃饭没呢?我好饿”许可道

“没呢,我也饿”香肩答

套完近乎,得知香肩本名程诺,最近和异地的男友闹分手,决定亲自去看看,只是不知道这车撑不撑得到她回心转意。

“你准备去哪儿啊?”程诺问

“没有目的地,我跟家里人闹矛盾,跑出来了”。许可说完叹口气,把埋着的失望掏出来复习一遍。

结识新朋友的喜悦冲淡了家庭矛盾的苦涩,但就像咖啡里加的糖,整体基调还是苦的。“有机会带你去我的酒窝”许可心想。

“我以前也离家出走,只不过没你这么狠,就在自家楼道里躲着”程诺道。

“是不是还希望父母找到你,然后在他们面前卖惨博同情?”许可无情否定。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许可心想这真是个孬种,不过自己也是从孬种走过来的,不忍心否认未成熟的自己。只有她批评别人的份,决不可别人批评她。

欢喜自己已经到了“我将无我”的境界。

“你啊,要对这个世界狠一点,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嘛”许可在经验主义立场大发好为人师的性格。

“你说的好有道理”程诺睁大眼睛仰视着许可,渴望多来点类似的“精神食粮”

程诺外行看热闹,许可居高自傲。

“对未来的一切慷慨,是把一切献给现在。你要去突破,打碎自己再拼凑”许可偷一句名言,后面附上自己的想法,美其名曰站在巨人肩膀上,其实就是偷别人作业本再写上自己的名字。

程诺又是两眼放光,赞不绝口。

两人年龄差距不大,心灵差距接近五个轮回。在程诺身上看不到嫉妒,从里到外洁白似雪。许可心想有没有可能她早接触过类似的观点,自己像个文字搬运工卖弄知识。又考察了几个小时,果然只是一张白纸。许可很喜欢,萌生一种要保护她的冲动。于是她的存在又多了一条理由,她要涂满这张白纸,前提是自己要够资格做一个好粉刷匠。

列车错轨,许愿生效,疾驰如狂犬奔向断桥下的深渊。许可已经盯了好久列车上的安全锤,霎时抄起来四锤干破窗去,列车上的人无不惊恐。

“快逃!”许可留下话就翻出去,身体在碎石路上磨得稀烂。

几百米过去,程诺也出了车。

第一个勉强能走动的向另一方寻去。

列车冲下断桥,在空中划了个近乎完美的弧,乘客多往后截车厢飞去。似鞭子尾巴甩出音爆,重力加速度把人泵成血雾。

“我许可你一个程诺,下车后带你去找我被扣下的锤姐”

“我程诺得你许可,不必去寻了,我便是下一个锤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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