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米煮粥遭折辱
九荒世界,南疆云锦城。
城外已是落日,有万道金光斜向大地,云朵似染血之锦缎,照亮那座十几丈高城门楼,其匾上书“云锦”二字,这座城池就叫云锦城。
云锦城南边几里外,一处土坯人家。
李行舟正站在泥墙土院里,伸出一个破碗,对面前的妇人恳求:“婶子,家里可有米么?忘买米了,借点米煮粥,等买了米后,再来还给婶子。”
那妇人原姓梅,随夫姓李,遂叫做李梅氏。
李梅氏是个约莫四五十岁妇人,身材高大粗胖,穿一身靛蓝色粗布衣服,腰环水桶,腿如立桩,叉手站在他面前。
前年她丈夫在城里与人争执,被人家打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靠养灵蚕卖茧给城外坊市为生,养活两个孩子,是李行舟的邻居。
闻言,李梅氏斜眼看向他,鄙夷道:“借?半年前借去的米,你到现在还没还呢!准备什么时候还?是忘了还是怎的?”
“先还了,才能借你,否则半粒也别想。”
“还忘了买米,我看你是没饭吃了罢!”
眼下被李梅氏一顿敲打,被那妇人看出窘迫,他顿时红了脸,转头向外出去。
“不敢再打扰婶子,我这就走。”
身后李梅氏突然喊道:“等等。”
“婶子何事?”
只见李梅氏转去门后,扯出一个破烂木盆,边缘缺口,转去房内,倒出些残羹剩炙在盆内。
连带汤汤水水,提在手中,放在李行舟面前,并说:“没米,但有剩饭,你爱吃不吃。”
“这是我家吃剩下的,里面装的都是剩饭剩菜,留着拿去倒掉。”
“你要是嫌弃这破碗装不下,就连盆一起带走。”
“若非看在是本家的份上,哪怕就是一粒米,也不给你,你要是实在饿了,就拿走,不收你半文钱。”
“若是还不饿啊?您就走出我这寡妇的门去,有事无事,都不要再来了。”
李行舟心里像是打翻了百瓶醋,心中有无尽酸楚。
想要开口拒绝,但奈何肚里实在饿极,忍着百般屈辱,从地上拾起那盆儿。
“谢婶子,这顿饭定还给你,我吃就是。”
见他将碗搭在盆里,怀里抱着那个剩饭盆,低头跨过李梅氏家门槛。
身后传来李梅氏喊叫:“记得把那盆儿还回来。”
来到茅草屋中,这便是李行舟穿越后的家了。
东面有个拳头般大洞口,早上第一缕阳光,便从那洞射进来,时常照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西边墙上,挂个钓鱼竹竿,可惜多日里来,时常空手而归。
门扇歪斜,有半面搭在地上,土灶漆黑,裂出条缝,裂缝有指头那么宽。
头顶盖的是茅草屋顶,每逢下雨必漏水,那时屋里便成了水帘洞。
虽说他是这云锦城里,修仙世家李氏子弟,但主家有主家的富贵,哪管你这旁系的死活?
大概六七岁时,由于实在太饿,偷吃了族少的珍品糕点,被打个半死赶出来,大雪之日,被好心人施舍饭吃,才活下来。
靠吃百家饭,长大到十几岁,本以为有了力气,能开垦些田地,当个农户生活。
但看那些农田桑地,甚至整座山,都是地主家的,普通农户,连个立锥之地也无。
要种地,只能当个佃户,一半的收成,先交给地主,再交了税后,剩下才是自己的。
遍身罗琦者,不是养蚕人,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就连白日里,都派家奴在河道巡逻,不准捕鱼撒网,他只好趁夜间独自偷溜,在城外小河边,将身躲在芦苇丛中,偷偷伸出去个鱼竿。
靠钓些灵鱼,换几斤糙米,再撇上几把野菜,煮成野菜粥吃,或是挖些红薯,以此艰难度日。
若是穷苦,人生就是遭逢一场大难。
那些地主老财家,就养着不少炼气修士,要想不被修士老爷欺负,就得给他们交税,寻求庇护。
李行舟每月钓上来的灵鱼,换钱交了税后,每月里就不剩多少,害的他常年吃粥,有时甚至吃不上饭。
其实,在李行舟脑海中,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乃是个穿越者。
在前几天一个午觉,自床上醒来,方知我是我,前世他是一个社畜,过着朝九晚九的生活,久居在樊笼之中。
因为熬夜猝死,再醒来,便是这云锦城外,十六七岁的一名边缘子弟,连修为的门槛,都未曾踏进去。
喜的是青春年华。
苦的是,面前不会显露什么文字,来指引修炼,一连等了好几天,脑子里也不会响起什么声音。
“好饿啊!早知道不买那本聚灵诀了。”李行舟道。
几日前,钓上条灵鱼来,卖了不少钱,再加上些积蓄,狠心一咬牙,买了本修仙界基础功法,名为《聚灵诀》的,导致他连米都买不上,没饭吃了。
自此后连日空竿,钓不上灵鱼,没法赚得些钱财,家里再无半点米炊,红薯也挖不到,饿到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便只好强撑,厚着脸皮,去邻居家讨碗米来煮粥吃。
本以为,能靠着聚灵决,开始修仙之途,从凡人一跃而上,做那修士老爷,可没想到,却连灵气,都感知不到,无法修行。
若修成炼气,虽不会成为修士老爷,可也算得上是修行者了,人会另眼相待,可开垦自己的田地,不受那地主老财压迫。
他无奈又自嘲,可怜做错了什么,竟要穿越来这里?
茅草屋里连根筷子都没有,人是铁,饭是钢,李行舟饿急慌了。
肚里肠子好似都绞在一起打成死结,一把钢刀插在胃上直抽搐,只好用手抓着饭吃。
“咦!还有根肉丝耶。”
……
抠出指甲缝里最后一粒米,吃饱后出了门,再进邻居家,待要把盆还回去时,李梅氏不知哪里去了。
院子当中只余两个小孩,此刻正蹲地上玩耍,那便是邻居家的两个儿子。
李行舟把盆放在地上,摸着其中一个小孩的头问:“你们娘哪里去了?”
“摘桑叶去了。”小孩不假思索回答。
“你们家里的盆,还给你们咯。”
“小李哥哥,你干嘛拿我们家洗衣服的盆?”这时另一个孩子问。
“呃,我借去洗衣服,还回来嘛!”
“哦,原来是这样。”
俩小孩蹲在地上说话玩耍,这时才看见,这两个小畜生,竟把蚕房里的灵蚕抓来,一股脑撇在地下,看它们爬着玩,到处都是四散爬走的灵蚕。
“你们在玩什么?”
“我们在比谁捉的灵蚕爬的快。”
邻居家俩小孩四周,下脚都能踩死几只,李行舟想偷几个拿去当鱼饵,若是能钓上几条肥鱼,美美的吃它一顿。
“加我一个好吗?”
“好啊!给你。”
眼见小孩儿递来一只灵蚕,李行舟将它轻轻放在地上,和另外两只比赛,那只灵蚕爬的歪歪扭扭。
“诶!你俩看那只,那只爬的好快。”
两小儿目光被引过去,李行舟悄悄摸出手去,在他们脚下捉了好几只灵蚕,藏在手心里。
“这只都爬歪了,不算。”
约过了半炷香时辰,暗想李梅氏快要回来,李行舟忽然冷汗直流。
完了,自己只顾着玩,若是被那李梅氏发现,可了不得。
平时她把这些灵蚕,当作自身血肉,不准任何人靠近蚕房,这两小孩儿屁股要开花,已是可预见的了。
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偷她的灵蚕,说不定要缠上大麻烦,当下就要开溜。
他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忘记了,家里还有鱼要杀,晚上熬鱼汤喝,你们两个慢慢玩罢,我先走了。”
“小李哥哥慢走。”
“等下记得把灵蚕收回去啊!不然被你们娘亲发现,你们就惨了。”
“知道,知道,快走。”邻居家俩小孩不知自己闯了多大祸,头也不抬。
李行舟跑回自家茅草屋中,摊开手心,汗早把灵蚕捂死几只。
暗思:“今晚鱼饵有了,等我钓鱼去,哪怕钓到一只,明天也不用挨饿,再寻些生计过活。”
从墙上取下那支竹竿,哪怕多日空手而归,今晚也决定去试试运气。
今晚这鱼饵非比寻常,此乃灵蚕,可将微末灵气聚于虫身,织成法袍有灵气缠绕。
有人曾在它身上领悟《聚气诀》,此书讲的是如何将灵气聚集,加以自身修炼之法门,为修仙界最基础法术。
作为鱼食饵料,能吸引灵鱼上钩,灵鱼更是价值千金。
于是李行舟手执钓鱼竿,将灵蚕藏在布包里,直往南疆密林深处。
“走,出门钓鱼去,今夜若能钓上一只灵鱼,便是半月的饭钱也有了。”
西边落日艳似红锦,走在乡间小道上,迎面碰见个财主,由一群家奴抬藤轿,那藤轿子敞开无顶,人都叫他李老财,是云锦城李家支脉。
李老财看见李行舟,在藤轿上叫声:“过来。”
靠近轿子,李老财问他:“看在同为李家人份上,老爷我不忍心,见你食不饱腹,前日里曾和你提过,欲收你为家奴,你可愿否?”
去借米煮粥,不过是一时屈辱,与人为奴,就是一世的屈辱,孰轻孰重?李行舟翻脸骂道:“我宁愿饿死,也不愿与你为奴!你还是收了这份心思。”
闻言李老财笑道:“若非看你是同族中人,本老爷我告诫你,等过不久,城主府颁布限渔令,河边日夜巡逻,任何人不准再去垂钓灵鱼。”
“除非能拿到担保文书,老爷我亲笔所写,那些巡逻的,才肯放过,若是没有,我看你还能怎么过日子?到时不要求爷爷,告姥姥,求本老爷收留你。”
言毕,那些家奴抬轿子走了,李行舟愤恨不已,官商勾结,世道难活,大不了去十万深山,当个野人。
此时,已是夜晚漆黑,天上云现月影,大路上,洒下层层月亮光辉,不知走了多久,从大路转小路。
直过了十几里地,小路边又有点点流萤飞转,暴躁蝉鸣嘤嘤不断绝,此起彼又伏,下小路,来到一条小河边。
风吹在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身上,恍然间隔世之感强烈而苦涩。
好在夏夜晚风如清甜甘冽之水,凉爽透人心脾,清辉月色如同刷洗人间,照在小河上潺潺而流,好似自那天上流淌下来。
只需抛下一杆,烦忧暂时与我无关。
岸边都是些密密麻麻芦苇草,比人高出不止多少,阵阵蛙声就在其间。
扒开那些芦草,看到水岸边,凸起一块大青黑色石头,看影子像只水牛盘卧。
扒开芦苇草丛时,李行舟不防,被草叶锯子划拉,割开一道半寸伤口,顿时鲜血直流,满手血汪汪,疼的他皱起眉头。
“呲~,啊!怎会如此倒霉,不过扒个芦苇丛,就给割个伤口。”李行舟大骂。
踢飞几块石头,扑的落入水中,荡开条条清波。
李行舟忍着痛,靠在那大青黑色石头边,这点小伤,对钓鱼人来说忍忍就好。
抛下钓鱼竿,自怀中拿出那布包,放在身旁。
拔几株草药,嚼在口中,吐在伤口上抹开,血也就止住了,不久就应结痂。
靠在那块青黑色水牛石上,掏开饵包,捉来一只灵蚕。
待要穿钩入饵时,忽转眼,却撇见,那条潺潺小河,月亮照在水波上,显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来。
这光,不是月亮照在鳞波之上,条条银亮的微光,乃是水草阴影底下,发出的金色闪光,微弱却不断闪动。
让他看直了眼,好似那里有个东西。
“那河底放光的,是个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