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不愿意
谁对谁错好像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对错好像很重要。
其实在夏以以的世界里，对错也没什么意义，但是在这一刻好像又有了意义。
她的小脸在一瞬间闪过了惊讶，但她很快就扭过去了头，不去看那块巧克力。
“怎么跟哄小孩一样，我才不要。”
夏以以是这么说的，但是身体却好像很诚实。
她一次又一次的扭头看向苏槐的巧克力，但每次都很快就转过去头。
不看，才不想要呢！
苏槐看着夏以以，沉默了。
这真的是不想要吗？
在夏以以第十次扭头的时候，苏槐开口了。
“姐姐真的不想要吗，那好吧。”
苏槐失落的把巧克力揣进了兜里，夏以以瞪了一下眼睛。
“我我我，我也没说我一定不要啊。”
苏槐失落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不见，他重新喜笑颜开，把巧克力递给了夏以以以后，他开口。
“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夏以以把巧克力接了过去，表情有些复杂。
“哪里来的巧克力啊。”
“我自己赚钱买的啊。”苏槐不假思索的回答。
夏以以疑惑了一下。
“你哪里赚的钱？”
“我捡瓶子赚的钱啊。”
捡瓶子？
夏以以突然就不想吃这块巧克力了。
“其实孤儿院这里挺好的啦，我在这里捡瓶子都没有人跟我抢，而且我捡了也没有人骂我，要是在我们家那里的话，捡瓶子还有人抢，而且还要骂我的。”
苏槐说的是实话。
小区里的瓶子基本上都被大妈们给承包了，要是自己去捡被看见的话就要被大妈们骂。
其实苏槐并不害怕被骂，被骂有什么啊。
他是害怕那些大妈去找自己的爸妈。
只要她们说了一句。
啊，你还不去看看你儿子，都去垃圾桶里捡瓶子了，再不管管不知道后面要干什么呢。
他们要脸。
苏槐的父母自认为是要脸的人。
他们把苏槐狠狠的打了一顿，苏槐当时一天都没下得了床。
打的很重。
但是苏槐没有哭。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槐要去捡瓶子。
苏槐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他发现了捡瓶子能赚钱以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小区里可不只有瓶子可以捡，还有纸壳和废书，很多人都不要这种东西，感觉卖破烂也是浪费时间。
但是苏槐可不这么感觉。
那可都是钱啊。
而苏槐要钱是想干什么呢？
其实他只是想去买外边5毛钱一个的馒头。
他饭量小，但是家里不给他做饭，他想吃馒头。
馒头很好吃，软软的，甜甜的，还顶饱，一个就可以吃饱。
苏槐喜欢馒头。
但是他跟谁都没有说过，因为现在孤儿院的饭其实更好吃。
比家里凉透了的隔夜饭，被打散在地上的饭菜，馒头好吃多了。
苏槐抬头，的看看夏以以喜欢不喜欢这块巧克力。
但是他抬头却看见了夏以以的眼神。
小小的孩子，眼神却很复杂。
复杂的眼神苏槐不敢看，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被刺痛了，他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夏以以了。
夏以以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糯糯的跟个小蛋糕一样。
“以后不要去捡瓶子了。”
苏槐开口，语气慌张。
“我，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去捡了，不会给你丢人了姐姐。”
苏槐说完，他的头低的更深了，不敢去看夏以以，紧接着，他继续开口。
“我捡的时候没有被很多人看见的姐姐，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没有给你丢人的。”
苏槐不说话了。
他其实也不想的。
被打了以后，苏槐在家其实就不捡瓶子了。
但是夏以以对他很好，那天他们在看电视的时候，苏槐看见夏以以一直盯着电视上的巧克力广告看，看的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的。
看一会就撤回一下眼神，看一会就撤回一下眼神。
但是苏槐记住了。
今天是夏以以的生日，苏槐想给夏以以一个她喜欢的生日礼物，所以他买了这个巧克力。
因为他感觉夏以以喜欢这个。
他没想给夏以以丢人的。
也对嘛，夏以以是谁嘛。
孤儿院里面的天才少女。
孤儿院虽然很小，占地面积很小，教资很小，什么都很小，但是在苏槐眼里很大，很大很大。
夏以以在这里就是明亮的月亮。
老师们虽然对夏以以的不听话很头疼，但是她们都清楚这是一个天才少女，学什么都快，所以大家也都喜欢夏以以。
孤儿院的孩子们怕夏以以的武力，也羡慕她的智商，而且夏以以长得还是孤儿院里面最可爱的。
苏槐感觉自己就笨笨的。
也是嘛。
要是夏以以去赚钱的话，肯定就不会用捡瓶子这种笨蛋才会用的方法嘛。
夏以以是天才少女，但是苏槐就只是一个小笨蛋，只会去傻傻的捡瓶子，让别人看见自己去捡瓶子，肯定丢了夏以以的人啊。
因为自己身上的标签是夏以以的弟弟。
每个人身上都有撕不掉的标签，这些标签代表着别人看你的第一印象。
自己去捡瓶子，就是夏以以的弟弟去捡瓶子，给夏以以抹黑了。
自己不该去捡瓶子的。
苏槐有些自责了。
他真的知道错了，他想着夏以以打他一顿也行，但是能不能别不要他了。
苏槐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站在夏以以面前，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坏孩子在等待着审判。
来自夏以以的审判。
“什么丢人啊，你怎么这么想啊，你是我弟弟啊，你做什么谁也不许管啊，捡瓶子怎么了啊，捡瓶子也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啊。”
“那些小孩有说你捡瓶子丢人的吗，谁！气死我了，谁敢说你，我要去打死他！”
夏以以瞬间变得气鼓鼓，巧克力也被他丢到了地上。
苏槐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表示没人这么说自己。
就算有也不能让夏以以知道，不然她肯定会去帮自己打回来，但是这样不行啊。
夏以以不可以去的，要不然又要被关禁闭。
他看着夏以以的脸，心里有些疑惑。
她不感觉自己丢人吗？
捡瓶子不是一件狠丢人的事情吗？
如果不丢人的话，为什么自己的父母知道以后那么生气。
如果不丢人的话，那个大妈为什么要那么骂自己，还说自己以后肯定一辈子都没有出息？
如果不丢人的话，为什么自己那天要被打的下不来床？
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呢？
苏槐想不通了。
他一向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聪明的小孩，直到现在，他更想不通了。
因为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了。
禁闭屋里的物品陈设其实很简单。
一张桌子，一个椅子，一个床，一个破破烂烂的窗户还有发黄的墙。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东西都在发亮。
因为站在房间中心的那个人。
夏以以牵起了苏槐的手，她说着：“我不是在乎丢人不丢人啊，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不丢人，你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的，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就永远不丢人，永远不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不是犯错的孩子？
那自己不用挨打吗？
夏以以不会不要自己吗？
“我刚才不跟你说话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她把苏槐的手翻了过来，掌心向上。
“捡瓶子这种事情，你自己不委屈吗？”
她说。
“对不起，因为我的生日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吗…
被骂的时候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捡瓶子也会被骂？
明明自己就是想吃点东西。
因为家里没有东西可以让自己吃。
吃了隔夜的剩饭也要被爸爸妈妈说，但是她们永远都不会准备饭菜。
一个只顾着自己去外边吃饭喝酒，一个只顾着打麻将，打完了赢的人请吃饭。
那苏槐的饭呢？
没人去管，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
明明自己就是想去买一个馒头。
苏槐哭了。
他第一次察觉自己原来还有心这种东西。
它在哭泣。
它说没人管它，包括苏槐，一直都没人管它。
夏以以管了。
孤儿院的禁闭室是个禁忌。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窗户是坏的，但是没人敢在禁闭期间翻出去。
今天有了。
翻出去的人叫夏以以。
她还有个共犯。
叫苏槐。
两小只跑到了操场上，两个人躺在了操场的草地上。
苏槐看着夜空，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夏以以说过的话。
她问苏槐，看着夜空是什么感觉。
苏槐回答不上来。
夏以以说，她感觉夜空是孤寂的。
对的，孤寂。
夜空好像是孤零零的，一片黑暗，一望无际，好像没有家人。
夏以以那天看着苏槐，她笑着说。
“但是我们都有家人了。”
“我不会像你的爸爸妈妈那样，对你不好，我是你的姐姐，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有什么，你就肯定有什么，我的都是你的。”
“你有我，我有你，我们是彼此的家人，永不分离。”
那天的巧克力很好吃。
苏槐和夏以以一人四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被夏以以揣进了兜里，说是以后再吃，但是谁也没舍得吃，直到化掉了。
化掉的那天苏槐才反应过来，原来夏以以也没有聪明到什么都知道，她就不知道巧克力其实是会化的。
她也不知道。
看个人说好的誓言其实也实现不了。
一辈子的家人，永远不分离，说的真好听了。
两个人都是发自内心说的。
可是时间就像车轮，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都会撵过去。
苏槐不愿意，夏以以也不愿意，但是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时间的车轮还是撵过去了。
夏以以的家人找过来了。
夏以以是被丢掉的，这件事情孤儿院的大家都知道，所以等夏以以的家里找过来的时候，谁都很惊讶。
惊讶夏以以还有个父母。
只有夏以以不惊讶，那对男女来的时候夏以以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搞笑的抱住自己，说着什么其实他们也很想自己的话。
都是谎言。
那为什么夏以以的父母找上来了呢？
夏以以的父母其实也很值得说道说道。
这是一对奇葩。
夏以以的爸爸是夏家的人，而且是核心成员，但是当他见到夏以以的妈妈以后，什么都被丢掉了。
两人相爱，恋爱的很顺利，但是结婚并不顺利。
因为夏家不同意这门亲事，棒打鸳鸯。
对，夏以以的妈妈很漂亮，然后呢，除了漂亮她还有什么呢？
夏家的长辈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夏以以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夏以以的爸爸也很硬，直接就脱离了家族，一分钱都没拿。
永远都有人感觉自己是金子，但是其实只是石头被丢进了金堆里，沾上了一些金子的光。
夏以以的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他以为自己脱离了夏家也可以给夏以以的妈妈好生活，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开始花夏以以妈妈的钱，这个时候夏以以的妈妈就不乐意了。
她和夏以以的爸爸结婚只是为了夏以以爸爸的钱，夏家的长辈也就是看出来了这点，才没让她进门。
一个为了钱和你在一起的女人，这个时候告诉她，我没钱了，而且我还要花你的钱。
行，你说你能赚钱，我忍了，钱呢？
钱没赚到，生活还要花钱，生活的哪个地方不需要钱，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破裂，这个时候。
夏以以出生了。
夏以以能出生，纯属就是因为两个人不想出打胎的钱。
于是他们把夏以以丢掉了。
丢掉夏以以以后，他们的生活也越来越不如意，直到夏以以的爸爸被夏以以的妈妈催着回家了。
回家以后，夏以以的爸爸也算是回归夏家了。
开始扬眉吐气了。
夏以以的妈妈又开始讨好夏以以的爸爸，两个人都重归于好，变成了恩爱的模范夫妻。
至于他们为什么回来找夏以以呢。
当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了，他们都忘了夏以以了。
是夏家的长辈查到了，他们还有个孩子，这才逼着他们回来找夏以以。
夏以以的回答也很简单。
“我不愿意。”
她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