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子韬的榻上策
衙署后堂,刘备吩咐庖厨去做些吃食,拿一桌酒菜,和陈礼放纵一日。
“先说时机,”陈礼一袭黑袍,斜躺在下首位上,微笑着侃侃而谈:“而今曹操和吕布大战,正是粮草短缺、兵马空虚之时,不可能来犯我沛县,如此曹操一方可免。”
“而徐州,陶公最近身体已是风中残烛,只怕不久于世,徐州各党亦是在忙着后路,譬如孙公祐、糜子仲二位兄长,都已选择了投靠主公,故此徐州也不会起战事。”
“豫州汝南,曾是袁术所据,当地各官吏亦是他袁氏的门生故吏,但是在去年,袁术欲图谋徐州,被曹操领兵突袭中军,大破之,又追出八百里,联合荆州刘表夹攻,已经逃出了豫州,去往扬州投靠旧识,因此才有现在雄踞江南的地盘。”
刘备听得连连点头,从此刻开始,陈礼才算是真正在和他盘算此刻徐州的局势。
这些消息,他却是不知道。
想来,子韬平日里虽然看似顽劣、懒惰、不修行检,其实暗地里也安排了不少人手,在收录各种消息,果然是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刘备在心中暗暗敬佩。
陈礼这个人,暗藏奇才,不显露于外也。
“如此时机,若是不把握住,岂不可惜?”陈礼笑了笑,“以往我们缺兵少将,粮食不足以过冬,即便是有这样的时机出现,却把握不住,但是现在不同了。”
“主公有精兵数千,兵马储备上万人,得各族送来的粮食以为军粮,可谓足备,如今这就是上苍给的好时机,用平叛的接连大胜,来换取境内名族的拥戴,来打响主公的名声。”
“嗯,此言有理。”
刘备深以为然。
“再说其意,”陈礼嘴角一扬,接着道:“徐州本身党派极多,商贾和名流并非是一党,故此主公有机会占据徐州,但不能趁人之危,而应当是以英雄的姿态。”
“何谓英雄姿态?”
刘备狐疑的抬起头来,不明白陈礼话中的意思。
“当初我断定,徐州知晓曹军的兖州后方会出大乱,故此才会诱敌深入,而后死守以待时机,最后果然如此,那么不妨再大胆的假设,若是曹操平定了叛乱,那么败军会如何呢?”
刘备听完这话,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非常的专注,甚至起身去案牍上拿了一份地图来,摊开在眼前仔细的研究,最终喃喃道:“陈留败军,从南面可走城父到沛国,而后经沛国去广陵。”
“或者,往北出走东郡,入泰山而进徐州,此两条路,都可以逃到徐州,”说到这刘备自己都恍然大悟,“我们占据沛县和豫州汝南,总能拦住一些败军。”
“不错!张邈之弟张超,曾经便是广陵太守,他知这条路,一定会走广陵投奔袁术。”
“而吕布所占的濮阳,得到了诸多郡县依附,他可以在败退之后,放弃濮阳向北撤军,而渡河去河东自然不可能,他和袁绍已经是死仇,去投奔河内张杨亦是不可能,张杨不会再接纳他,试问聪明的将领又怎么会愿意迎此祸水呢?”
“一旦如此,我们可以拦住张邈、张超兄弟,以及兖州的叛党,可夺取战利或者交还给曹操,这样就换取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向北而走的吕布无处可去,定然是会到徐州。”
刘备猛然抬头,双目专注的看向远处,一番思量之后,问道:“那岂不是,徐州反而要交到他的手中。”
“当然要交到他的手中,只要吕布拿了徐州,他就完了。”
“何意?”
“吕布何人?并州虎狼也,其位虽为大汉将军,封侯爵以彰其诛杀董贼之功,可是残暴不仁的本性并未更改,吕布若是主理徐州,不久必生危乱,而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请求主公主持公道。”
“这……言之有理啊。”
如果说真到这种地步,那就是真正为了百姓而主理徐州了,这时候才是众望所归。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不让他们看到吕布的残暴,怎么会像鱼儿渴求水一样,离不开主公的仁义呢?”
“这样,又有不少百姓要横遭兵难了,”刘备不是扭捏的人,但却还是心忧百姓,毕竟这些都是大汉的子民,怎忍心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
陈礼看了他片刻,然后大笑出声道:“这都只是猜测,并非是真的,主公不必在意,也许吕布到了徐州之后,听从其他贤才的建议,修生养息、爱民如子呢。”
“嗯……”
“我们现在,有多大能力,便做力所能及的事,否则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陈礼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劝道:“总之是,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我们在沛国境内推行仁政,拥戴的人多了,以后就可以把仁义推及到更广的地方。”
“说得好,说得好啊!”刘备听完眉开眼笑,双眸露出一股豪气,陈礼这番话,简直就是自己一直奉行的准绳,故此下意识的便说道:“惟贤惟德,方能服人,我刘备非是圣贤,但是向往圣贤之道。”
“最后,再说取豫州。”
陈礼表情正色了起来,稍稍坐正了道:“豫州贤才众多,家族林立,地大物博,百年来便是商道中心,文人齐聚之地,主公可取沛国、梁国、陈国等地,逐渐占据汝南,在此壮大。”
“兵法总言之中所说,所谓道天地将法,主公得道义、将和、兵法,唯独缺天时、地利。”
“豫州乃天下之中心,取之则占地利,进可建功平乱、退可守城安民,取百年来无数人悉心经营留下的瑰宝为基,若是站不住脚,仍然可以退出汝南,回到沛境,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整个徐州为后盾。”
“而天时,就在地利之中。”
“嗯?!”
刘备本来正在跟随陈礼所说的大势而思考,忽然听到天时的时候,他却想不明白这是何意。
“怎么说?”
陈礼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待日后主公便可明白。”
现在说天子东归的事,无异于是天方夜谭,毕竟,自家主公地位低得吓人,哪怕是成为了沛相,也就是一地二千石而已,在长安士大夫阶层里,还是连一个提名都没有。
想要往天子身前递奏表恐怕都递不过去,可怜得很。
但是,陈礼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主公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能成为天子唯一依仗的叔叔,而且最终能否在这道旋涡之中搅动风云,真就要看这几年的积累如何了。
“啧,你这……”
说话间,庖厨已将餐食上齐,刘备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强行去问。
但凡有大才者,都喜故弄玄虚,子韬还算是直言不讳的了。
“来,子韬且入席,今日我陪你把酒言欢,畅饮便可,喝醉了便在衙署睡下,内院的榻已为你扫净。”
“好,主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