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字条
苏羡坐在镜前,两眼稍显呆滞。今日她虽多赖床几刻,却并未睡好。
最近有些过于缺觉了,她打着哈欠想,脑子都转不灵光。
“夫人,今日一大早主人便出去了,连早膳都未用呢。”
镜中映着的,是梅香执着梳子的手轻轻地自她的头顶滑至发尾,竹影安静站在一旁,仔细盯着梅香的动作,手指对着空气有样学样地模仿着。
本还有些愣怔的苏羡突然绽开一个轻巧的笑,惹得梅香好奇:“夫人可是方才想到了什么趣事?”
“是呀。”苏羡开口,“我想起之前,你每日早上跑进来都会先说一句‘主人一大早便出去了’,我还以为时间倒流了。”
梅香也跟着露出笑来,“现在夫人和主人关系亲近多了。”
苏羡弯了弯唇角,眼睛看着面前匣子里江涣送的那对耳坠出神。亲近大约是不算的,但终归是变得熟悉,这份熟悉让人感到不安。
但仔细一想,他们似乎连熟悉都算不上,除了江涣的名字和官职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其他的她好像什么都不知。
一个人方方面面信息如此干净,反倒显得很有问题。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如果这些都是他的伪装,她相信他一定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快了快了,这个时机一定就快到了,苏羡没什么精神地暗中给自己打气。
胃中似乎还残留着半夜吃下的那半个包子,她又想起枭状似无意把纸包递给她的样子。
不知道他今日能不能盯出点什么。
枭慢悠悠穿过刚刚从睡意中苏醒的一道道街巷,眼里张望着各样的小吃,伴着一个个小摊前袅袅蒸腾的热气前行,脚下偶尔踢着路上的石子,显得十分闲适惬意。
今日的他没做任何伪装,一张清俊的少年面庞,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带着些孩子气的俏皮。
他低头将脚下的石子又往前踢了一小段,石子滚在石板路上,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
他眼睛一直盯着滚动的石子,心思却在自己的侧后方。
他知道有人正跟着他。
但他并不打算处理,继续旁若无人地慢慢向目的地晃去。
江涣坐在稍显昏暗的屋中一角,默不作声整理核对着仓库租税记录,又极仔细地按规定抄录着。
这项工作过于琐碎繁杂,常会记得人头昏脑胀,江涣却做得认真,如在司门司一般,仍是最勤勉的一位。
风翎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递上水的同时悄声道:“主子,有信儿递回来了。”
江涣接过水杯,摸到杯底的纸条,借着衣袖的遮掩展开扫了一眼,其上内容简短,一瞥过后他便又将其团起,藏于袖内。
“江主事,今日又要多留些时间吗?”
屋内其他人渐渐散了,正起身收拾的一人向他搭话。
“今日公务已毕,无需多留。”江涣笑答,也从案前起身,随着收拾起面前公文。
与他说话的张姓大人习以为常地将手中公文理好后置于案上,“那就有劳江主事将我的一同归档了。”
“举手之事罢了。”
江涣又与他笑着客套两句,待其离去后,拿起了自己面前以及张大人留下的公文,翻看着往档案馆的方向走去。
“我的调令向上追溯到了丞相?”江涣低声开口,问跟在身后的风翎。
“其上确有丞相的印。”
“这说明不了太多。”江涣神色未动,“现在朝野大小事务都要经丞相之手批阅,再往下查两级,或许才是真正与此事关联之人。”
“是。”风翎应道,“另有一事与丞相府有关。”
风翎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许怪,江涣瞥他一眼:“说。”
“昨夜与夫人相见之人,今早进了丞相府,是从正门进的,一个时辰后才出来。”
江涣的眉头微微下压,“此人现在何处?”
“从丞相府出来后进了一处名‘隐庐酒坊’的酒肆,未再见其出门。”
事情着实出乎他的预料了。
江涣眉间隐现两道阴翳,愁容略显。与夫人夜会之人,竟出自丞相府,那夫人与其关联究竟多深?他不过区区八品,怎值得一人之下的丞相费心关注?
难道他对调令的判断也出了错,不是他兄长背后运作,而真的是丞相?
看来,已死的江涣并不如他如今查到的那样干净。
那这份婚约,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准备回去吧。”
江涣动作未停,将手中公文存至档案馆后,示意风翎回府。
“主子之后用膳……”
“如常即可,不要表现出什么异常。”他语气平静。
中毒一事,无论是刻意还是意外,短期内都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件。毕竟她看起来并不愿暴露,才会那样努力扮作一位贤妻。他也不想这样快戳破,他要弄清她究竟为了什么。
回去的路不算短,方便他好好想一想这些事。
“夫君昨日才生了病,今日怎得未告假多歇一天。”
苏羡一如往常,备好了饭菜,温柔相迎。
“本就没有什么大碍,今日已全然无恙了。”
江涣也一如往常,脸上笑意温暖,彬彬有礼。
“那便好那便好。”苏羡微笑着抚着胸口,“昨晚唯恐夫君仍有不适,辗转反侧,夜半仍难入眠。今日又见夫君连早膳都不曾用,生怕夫君是因身体抱恙才胃口欠佳,一直放不下心呢,担心得我饭都吃不下。”
其实她早上就着一碗羊汤吃了两个胡饼,洒满芝麻的胡饼一咬满嘴香。
“那实在是让夫人挂怀了,今日晨起未见夫人,我便猜想是夫人昨日受了劳累,不曾想居然还扰得夫人未能安眠。”江涣唇上也弯着好看的弧度,柔声道。
夫人的确是夜半劳累难眠,不是因为他,却还是算在他头上。
二人就这样一团和气用了膳,又和和美美吃了茶,直到饱足后的困意上涌,苏羡轻轻掩嘴打了个呵欠,江涣才说着要练会儿字,带着风翎离去。
“夫人,我方才打扫时在桌下捡到一个纸团。”梅香凑近苏羡,递上一个皱巴巴的东西。
“怎么会有纸团?”苏羡本还懒洋洋的,看到纸团的大小忽地警觉地坐起来,“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我不认字。”梅香有些不好意思。
苏羡揉揉她的脑袋,“没事,你做得很好。”
她缓缓打开手上这颗很小的纸条团成的球,生怕不小心撕破。当褶皱被一点点抚平,其上的文字终于显露。
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