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调令
苏羡意识到自己此次冒险出来的结果可能只是白白牺牲一个好梦,唇边的笑多了点咬牙切齿。
“提前通知,有备无患。”枭龇牙一笑。
“看来我还得多谢你。”苏羡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凌厉。
“莫急莫急。”枭被她看得心虚,忙给她顺气,“新的变数,我们总要商量些对策不是。”
苏羡凉凉看他一眼,挤出“确实”两个字,顿了顿道:“他短期内连升两次,怕是很多人都想找他背后的大树,趁着池子浑了,我们也好混在其中。”
“你想怎么做?”
“与其大海捞针,不如搭个戏台。”苏羡想起今日参加的宴会,明日之后,即便江涣仍是一个按官职排序需坐席尾的小官,但凭着身后不知何方神圣的庇护,也会有人愿意逢迎。
“我想借着升迁之由,向他提议办个宴会,你最近多加注意他与何人往来密切,我们要尽可能把所有人聚在一起。”
枭点头应允,脸上笑容依旧,但烛火昏暗,未曾照亮的眼神有些晦暗难明。
回去的路上,苏羡在心下预演了几种听见江涣调令后应该表现出的反应,或惊或喜或娇或柔,却总觉得多了几分造作。
终于又见熟悉的小院,她向四周打量一眼,确认无人,翻身进了院。
云隐躺在屋顶之上,月松星稀,大概明日也是乌云蔽日。
他脑中满是主子那一瞬隐含怒气模样,但主子依旧不曾发怒,即便这次他如此失职,未能提前查到主子将升的消息。
主子总是选择隐忍,和他动辄大发雷霆的哥哥一点都不一样。
正如此次,主子只是沉默半晌,然后说,事已至此,前路只能多加小心,与从前一样。
当然,主子永远能找到前路,此次与之前相比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危机,它只不过是又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主子心里。
就像他永远只能烂在肚子里的话,不吐不快,却不会致死。
他翻身坐起,罢了,乌云蔽日,终究是一时,太阳的光亮,终究是掩盖不住。
他准备离去,却在起身的一瞬,仿佛瞥见一抹黑影,仔细再看,万籁俱寂,周遭一片安宁。
应该是错觉吧,他定定心神,静候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动。如果是有人潜入,他不至于感受不到一点动静。
又等待了一刻钟,直至寅时将至,沉睡的玉京就要苏醒,他再未看到什么,足尖一点,悄然向远方的夜色跃去。
晨起,苏羡特意将妆粉特意往脸上多招呼一层,却仍是听到江涣温言笑道:“夫人不必因我特意早起,多睡几刻也无妨,若因此使得夫人日渐憔悴就不好了。”
只睡几刻自然憔悴,苏羡尽量自然地笑,语气里带了一点嗔怪解释:“都因陶夫人昨日故意将话藏下一半,害的我夜半做梦都在想能有什么喜事。”
昨晚想了许久,既然担心被动反应僵硬,她决定主动出击,多提几次提高期待值,或许到时候演技浮夸些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她演得专心,未能注意到江涣执着勺子的手轻微一滞,只见他唇边绽开一点轻笑:“是啊,我也很是期待,但愿借她吉言。”
“夫君可千万莫要像她这样,有什么好事一定不要瞒我。”
“好,夫人尽管放心。”
尽管心中各藏心事,两人脸上却皆是浅笑淡然。
天色阴沉,云气氤氲。
“江大人,恭喜恭喜。”昔日来往不甚密切的同僚今日遇见皆拱手施礼,江涣一路微笑回礼,跟在身后的风翎眉头越拧越紧。
昨夜主子接到云隐带来的消息后就已预料到这般场景,但风翎仍是气闷。近来主子一直谨言慎行,表现得毫不起眼,却突然被这不知缘由的调任推到人前。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搞出这些破事。
江涣不动声色,迎来送往,应对着同僚的恭祝与观望,心中却不免怅然。
看似不过稍挪一步,可终究是乱了棋局。
他本想悄无声息隐于角落,借着司门司的权柄尽早摸清关桥道路、门禁守卫,再于无人注意之时离去。
若无事端,这本是很稳妥的计策。
他想起刚发现江涣那张尚书主事调令时的惊喜。
一个恰能予他方便的低微闲职,虽初升任京师可能被关切一二,但只要按部就班,刻意收敛,至多一月,就会被人淡忘。毕竟那是最为繁华的玉京,每天都有太多新鲜事比他更值得关注。
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身份,除了那封迫在眉睫的婚书,让他不得不连累一位无辜之人。
他想起夫人,不知她此刻在做些什么,可又从街上收留了哪位?
她如此良善而脆弱,看不得世间苦难,明明冷风一吹就会病倒,却总想着为路遇之人遮蔽苦寒;她又那样坦诚与天真,笑容总是温暖真诚。
她用清澈如鹿的眼睛笑望着他说,有什么好事不要瞒我。
可他甚至很难直视她的眼神,他有太多秘密无法言说。
这份隐秘让他无法面对她的真诚,就连她的靠近都会让他紧张僵硬。
可她好像却不在意这份失礼,会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将掉落的花瓣放在他的手心,从不曾过问他作为丈夫的失责。
他视线落在手中的调令之上,当初的调令于他而言是喜,婚书是惊,可却给他带来了些许不曾期盼过的温情。
如今的调令于他是一份烫手山芋,但大概真的有人会因此为他真挚地开心。
他仿佛已经看到夫人满脸笑意,心中的焦躁不知何时已然稍缓。
棋局虽乱,但仍有生机。
调任仓部,虽得到的关注增多,提高了风险,但毕竟仓部掌管仓廪,是了解国本之机。
他淡淡垂下眼帘,他的兄长真是走得一步好棋。
他已差云隐去查调任原因,但得知此事之时,心中就已隐约有了猜想。毕竟世事虽难料,但凑巧之事十有八九都是人为。
这大约是又一个有些顽劣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