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短篇小说《情绪调节剂》
《情绪调节剂》
我又看了眼手环。
不知为何我这几天总是忍不住看手环,虽然我很清楚自己的情绪大概是什么状况。果不其然,“焦躁”指数已经达到了74分。
但是综合评价还是比较稳定的,我翻看着历史记录,这段时间各项指标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有几条略有浮动的曲线,今天系统依然重复着“比较平静”的评价,但我在想是否该去趟情绪售卖机,以缓解一下这段时间有增无减的考试压力。
我生活在一座四线小城市,这里交通不太便捷,去那家店铺需要坐公交转三四趟车。
我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感觉很悲哀,然后准备回家。
“星辉公司推出的新产品‘希望’已投入市场并受到了广泛的好评,有效地帮助了无数陷入绝望的人们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是‘情绪量化技术’发明以来的里程碑式突破。”
母亲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我放下书包,母亲望向我,“儿子,今天心情怎么样?”
我取下手环递给她,他查询了一下记录然后还给我,“没什么变化,挺好的,学生就该这样,不要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我沉默着拿起书包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我已经连着好几天没跟她说话了,我感觉和她在一起很无聊。
“主人,欢迎回家。”人工智能管家的AI提示音响起,比起妈妈还是它更有趣。
“给我提供一些复习资料吧。”我对AI说。
“好的,主人,资料已传送至您的电脑,请查收。”
我露出一抹微笑,开心指数突破70分,我点击着挂在墙上的屏幕,几个文件夹显示在屏幕上。
“呐,有什么作弊不会被发现的办法吗?”
“如果监考老师不会说的话,办法就有很多很多。”
“放首歌吧!”我说,“放最新的。”
“好的,如果你觉得不好听就跟我说哦!”
2038年,自“情绪量化技术”研发成功已经5年了。
“这怎么样?全科满分?”松灵海满面春风地朝我走来,开始疯狂吐槽。
“这次你是想跪搓衣板还是吃键盘?”
“不不不,你只要考进全校前一百就能做我儿子了。”
“那恐怕我还是你爸爸。”
我们嬉笑着走出校门,他突然说:“我们去玩玩吧!”
“玩?玩什么?”
“情绪售卖机,我经常去那边逛的。”
“你想买什么?”我问他。
他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然是普普通通的快乐啦!”
我无言以对,一个小时的“快乐”资金消耗能抵上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其实这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只是我不想把钱花在这上面,松灵海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于是说道:“这次我请客,毕竟还有一堆搓衣板没跪呢。”
“你知道就好。”
我们坐上公交车,我的思绪开始四处飘荡。
生活的变化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当年我十五岁,上初中三年级。
那天晚上科教频道正在播放一个节目,节目的内容我依然记忆犹新。
“经过我国科研人员十几年来坚持不懈的研究,终于发现人们的情绪是可以被测量与量化的。根据心率、血压和血液中神经递质含量就能测出人们当前的情绪状态,他们还提出了很多情绪指数,包括开心、愤怒、悲伤、恐惧、焦虑和兴奋等,每项指标从1到100评分,通过某些智能设备就能得知自己的各项情绪指标。”
“星辉公司与研究院总部合作开发了一款名为‘量化情绪’的产品,人们能借此实时监测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帮助大家健康快乐的生活。”
当时我认为这玩意儿并不可靠,但几个月后这项高科技技术就融入了我的手环。
松灵海从货架上拿下两瓶透明液体,让那台仪器扫描他的手环。
“现在没必要用吧,虽然它的效果只有短短15分钟,但只要戴在身上就能使人非常愉悦。”
我们在街道上悠闲地散步,市中心有很多值得去的店铺,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我看了眼时间就匆忙离开了,我选择坐公交回家,街道两旁灯火通明,这座城市繁忙的夜生活即将开始。我向熟悉的公交站牌走去,快到站台时我看见了我的同学——夏小黑。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不跳了,怎么办?如果直接掉头离开也太明显了吧,他肯定已经看见我了,于是我就假装没看见他,偷偷从站台旁边溜过去。
“真巧。”他朝我挥了挥手。
我的额头上冒出几滴汗水,低声回应道:“是啊,好巧呢。”
“好久不见。”他向我缓缓走来,“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我望向他的手腕,他今天没戴手环,“你呢?”
“我...不太好。”
我和夏小黑从小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他后来搬家了,我们就不再联系了,直到升入高中后我们又成了同班同学,真是难得的缘分呢!但我再次遇见他时却感到非常尴尬,我们或许已经形同陌路了吧。
他等的公交车终于来了,但他却并没有上车,而是说:“你知道吗?我想谈一场恋爱。”
“你为什么想谈恋爱呢?”他上了车,于是我也离开了,只能在qq上问他。
“想谈恋爱需要理由吗?”他回复道。
我笑了笑,发了几张表情包缓和尴尬的气氛,他则沉默了许久。
“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自从情绪量化技术发明以来。”
“没有呀,我们下次见面再聊吧。”
我叹了口气,线下我可能什么都说不出来吧,虽然我们曾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主人,您的兴奋指数有点超标了哦!”AI突然提醒道。
“胡说!明明称为焦虑更合适。”
“但数据就是这样显示的。”
与AI争辩有什么意义呢?数据是不会说谎的。
我望向窗外,眼前的世界依然是令人烦闷的灰色,我突然想起了“量化情绪”技术的创始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世间万物皆可量化。”
或许现在我还无法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但它带给我们的便利倒是真真切切的,夏小黑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指的就是窗外这片灰色的世界吗?
我认为并不是,这种晦暗的景象早就如此了,我望向桌上杯子里的液体感觉很安心,“快乐”还没有用完。
医生例行的心理检查只是看看我们这个月的情绪记录,如果真正出现了问题也难以解决。
我排着漫长的队,我向前望去,一位同学站在医生面前。
“你这个月的情绪波动有点大呀。”医生对他说。
“最近的考试成绩不太理想。”
医生怀疑地打量着他,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把他放过去了。但其他同学都很清楚,前几天他逃学去网吧被老师逮到了,为了写检讨他给自己注射了一支“羞愧”药剂,写完后又马上用“快乐”药剂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恢复正常,出现这种情绪波动是非常正常的。
终于轮到我了,简单检查了一下就通过了。
放学后,夏小黑把我堵在教室门口。
“干什么?现在大家都还在教室里呢!”
“跟我走吧。”
我们一起来到了学校对面的一家奶茶店,他点了一杯珍珠奶茶,服务员走来问我要喝什么,我点了一杯柠檬水。
这时夏小黑突然问我:“你想好了吗?”
“想什么?”
“做我男朋友啊。”
“你是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沉默了许久,直到他喝完奶茶后我才问:“为什么?”
“现在街上的小情侣越来越少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害怕柠檬精被酸到...”
“不是。”他打断了我的话,“正经点,你认为人们为什么要谈恋爱呢?”
“大概是为了排解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差不多。”他说,“在这里讨论这种话题太沉重了吧?”
“没事,你继续说吧。”
我们买到饮品后转身离开了奶茶店,开始畅谈起来。
“如今是个好时代,只要你想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办到的。”
“但前提是你得有钱。”
“只要有信心就行,钱可以借。”
“好吧,言归正传,你为什么想谈恋爱呢?”
“这不是很正常吗?”
“但我觉得你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罢了。”他笑着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尴尬使我说不出话。
“你不爱看新闻所以不了解,现在情绪调节剂已经在很多大城市被广泛应用了。”
“大家都这么有钱吗?”
“有钱可以做很多事情,为什么非要花在情绪调节剂上呢?”他突然问我。
“因为依靠情绪调节剂可以有效地提升学习和工作效率,而且还没有任何副作用,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情绪就像普通工具一样能被人操控,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难道不是吗?”他托着下巴沉思着,“只是有时候会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不真实...”
搬家后不久夏小黑的父母就离婚了,他选择跟母亲一起生活,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一直不太喜欢他,他曾经长期沉溺在抑郁之中。
直到某天母亲带回了一瓶液体,标签上写着“快乐”两个字和它的价格,那个数字高得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星辉公司研发的最新产品,叫做情绪调节剂,它没有任何副作用,用后你会感觉好很多。”
“怎么用?注射吗?”
“口服也行,不过药效会慢点。”
夏小黑半信半疑地喝下了这瓶液体,他感觉非常快乐,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手环上的数据也好了很多。
但药效毕竟有限,第二天醒来后数据显示悲伤指数依然在60分以上,母亲又拿出一瓶“快乐”给他使用了。后来他经常依赖情绪调节剂使自己开心,甚至每次看到数据不高时就会马上去情绪售卖机购买情绪调节剂。
“但后来我就没用了,虽然它不是毒品,但我只要不看数据就没事了。后来人们就不再需要它了,以现有的科技水平完全能模拟谈恋爱的体验,成本也比谈恋爱低很多。”
“那你...”
“我想体验一下更真实的恋爱感觉,怎么样?”
我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而他已经抓过我的手开始查看我的手环。
(开心:84,兴奋:87)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情绪量化技术,我和夏小黑莫名其妙地成了情侣。
当然这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以前我从没想过我会有个对象。毕竟夏小黑确实是个很帅的男孩,但我感觉他有点奇怪,或许是情绪不太真实吧。
我高兴地看着他戴上了手环,“我想把自己的欣喜传达给你。”
“没必要再逃避了。”他笑着说,“我也很想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你呢!”
我看着他的手环上显示的文字:“开心:95分”
我感觉很欣慰,今天是周末,我们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在街上闲逛时我遇见了松灵海,他让我单独跟他聊几句。
“我能离开一小会儿吗?我朋友来了。”我问夏小黑。
夏小黑点点头,我跟着松灵海来到一棵树下。
“你混得不错啊!”
“没你好。”
“我单身狗一只,你...”
“你想找女朋友不是轻而易举嘛?”
“我没开玩笑。”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很早就发现了,夏小黑肯定对你隐瞒了某些事情。”
“我只是他的男朋友之一?”我笑了笑,“我比你更了解他,而且朋友之间都会隐瞒一些事情的。”
“或许吧,或许是我的表达方式有点问题,他对你隐瞒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们在一起只会害了他。”
“但他现在很开心,你找我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再见。”
“拜拜。”
第二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情况不太理想。
放学后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我还在整理试卷的错题,夏小黑早已背着书包等待了很久,但马上又放下书包坐在我身旁。
“你怎么这么慢啊?”夏小黑抱怨道。
“抱歉,我可能是有强迫症吧。”
“没事。”他拿起我的成绩单浏览了一遍,“看来你这次考得还行呢,我猜你考得不太好的科目是数学,英语,物理,对吧?”
“应该吧。”我叹了口气,收拾好卷子起身准备离开,“你呢?”
“我每门科目都不太好。”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闲逛,夕阳的余晖透过路旁稀疏的梧桐树投射在地上,带给人一种残缺落寞的感觉。但我最近心情很好,不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现在的我没有怀念过去,也没有担忧未来,这种心态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夏小黑突然问我。
“怎么可能?”我笑着反问道。
“我以前谈过好几次了,都是靠情绪调节剂维持的。”
“那后来怎么分手了呢?”
“很多事情是我无法控制的,而且情绪调节剂也不便宜,他们...”
“没事。”我连忙打住了,“我在你身边呢。”
“是啊!”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将我的手环最近的情绪记录都翻了出来,能看到各种正面情绪都稳定在80分以上,即使下降到70分左右也会马上回升。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你以后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夏小黑问我。
“当然,能让我看看你的数据吗?”
他犹豫了片刻后把手伸了过来,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数据,他的情绪比我更稳定,正面情绪的指数都在90分左右,没有丝毫下降。
“你的精神状态挺好的嘛。”我说。
“嗯。”他点了点头。
夏小黑家离学校很近,我们马上就到了。但我还要坐公交,临别前他突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他依依不舍地向住处走去,“下次再见!”
“拜拜。”
到家后我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点开手环看了看,还没达到焦虑的程度,只是感觉有点困惑,夏小黑的眼神中似乎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不再像曾经那样清澈了。
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眼睛,但松灵海的话又加重了我内心的不安,他似乎确实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情。
我又看了眼手环,上面的曲线依然非常平稳,没有任何异常的波动。
或许正如他所说,有些事物注定是不可控的吧。
但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再去想这些事情也不迟。
“AI助理,再给我几套复习资料吧,期末考试的。”
“好的,话说主人你是在谈恋爱吗?”
我惊讶地看着手环,看到系统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恋爱的提示,我才松了口气。
“确实是这样,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面部表情呗。”
期末考试刚结束,我的心情十分舒畅,世间万物似乎都被雨水洗涤过,明净得一尘不染。
我终于把所有行李都打包好搬回家里,暑假宣布正式开始。我离开家走向公交站,松灵海约了我、星千和夏小黑去看电影,这是一部新上映的科幻片,是关于宇宙探索与人工智能的。
公交车到站了,我们三个下了车,公交关上门离开了,我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多人在这站下车。
我跟着人群走着,一位戴着红色帽子的男孩朝我们走来,我认出他就是夏小黑。我马上向他走去,他笑着朝我挥了挥手。
“你也刚到吗?”我问夏小黑。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呢,松灵海和星千早就在电影院门口等我们了。”
夏小黑羞涩地与我保持着距离,星千坏笑着说:“你们俩怎么不牵手?”
“我怕撒狗粮秀到你们。”我说。
“嫂子在这里,给他个面子吧。”星千边走边说,“到学校你就要死。”
“学校里他也在。”
松灵海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自动售票机取出四张电影票递给我们。其实我们看电影并不是为了看剧情,只是随便找点话题吐槽罢了,但我们听说这次的电影是难得的精彩,我们还是很期待的。
电影放到三分之一,星千和松灵海就开始不停地吐槽。
“哇!竟然有这种操作。”
“早这样不就行了吗?”
“这么快就投降了,实力不行啊!”
我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时不时望向夏小黑,他似乎也对这场电影很感兴趣,电影两个小时后就结束了,松灵海和星千准备去网吧上网,但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夏小黑拉着我上街到处逛,虽然我手机里的余额不多,但一些小玩意儿我还是买得起的。夏小黑很喜欢一条绳子和一副耳机,我就把它们都买下来了。
“你买绳子干嘛?”我问他。
他笑着把绳子绑在手上,“好看吗?”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走进一家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
“电影好看吗?”等奶茶的时候我问夏小黑。
“还行吧。”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小黑的脸,就像在欣赏一件做工精美的瓷器。他低着头在手臂上用绳子打着一个个不同的结,没过多久我们点的奶茶就送来了。
“哎呀,不小心打了个死结,你能帮我解开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帮他解,或许是他不会吧,但我折腾了半天也没解开,他有点失望地说:“那算了,先让它就这样系着吧!话说你想再看场电影吗?”
我看了看手环,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你想在外面过夜吗?”我笑着问夏小黑。
“怎么可能?反正你会送我回家,对吧?”
于是我们又看了一场恋爱电影,我本来不太喜欢这种电影,感觉它们的剧情既狗血又老套,但我喜欢和夏小黑在一起。手环上显示的开心数值达到了99,已经是历史最高值了。
临别前我与夏小黑接吻了,曾经的矜持和害羞全部被抛下,他将手背在身后,我顺势抱住他,将嘴唇贴上。
“我好喜欢你,真的。”他眼泛泪花,“从以前一直到现在。”
“我知道,我也是。”
我们渐行渐远,他的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
“再见。”
“再见。”
那天晚上我觉得此生无憾了。
“在吗?”
我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许久得不到任何回应,等待过程中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更何况是几个小时。
“他可能是有事在忙吧?”我想着。
等了四五个小时我感觉焦躁难耐,想去情绪售卖机买点情绪调节剂。此时焦躁指数已经达到了90分,也是破记录的。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感觉有点生气,到晚上怒气消了,只留下空虚和伤感,直到临睡前终于收到了夏小黑的回复。
“家里有点事情,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焦躁渐渐散去,我马上打字回复。
“没关系,你明天忙吗?”
他又很久没有回应,我想发牢骚却没人愿意听,我现在才意识到他对我有多么重要。
“晚安。”我最后打出两个字。
我正准备关闭手机,他又回复了四个字。
“晚安,好梦。”
第二天他依然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忍无可忍了,于是喝下了那半支没用完的“快乐”,但并没有起到多大效果,手环上的曲线剧烈地波动着,我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安心。
我想着或许这些曲线恐怕比事情本身更令人心神不宁吧,我去情绪售卖机看了看,发现“希望”已经上架了,于是我去买了一瓶,虽然价格非常昂贵,但我毫不犹豫地把它喝了下去,心情果然舒畅了不少。
“真不愧是特效药呢!”
直到晚上夏小黑还没有回复我,直到半夜十二点他还没有出现,可能是真的有事吧。
“晚安。”我发出了这两个字然后去睡觉了。
第三天我隐约感觉不太对劲,我试着拨打他的电话却一直提示关机,于是我走出房门问我妈:“妈,你有夏小黑妈妈的电话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疑惑地问我。
“他是我同学呀,我有学习上的问题要问他,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给你手机号,你自己给他打。”
我拨了过去但没有人接电话,于是我走出门向他家跑去。
我敲了敲夏小黑的家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转过身,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
“对不起。”他突然发来消息。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再也不会回复我的消息了。
“你在哪?”
没有任何回应,我该怎么办?
他自杀了,用那天晚上我送给他的那根绳子,据说死时还戴着耳机。
我很疑惑,明明我们在一起时他还那么快乐,为什么他会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呢?
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想那些事情,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幸好发现得早,我还抱着一丝幻想。
松灵海或许知道某些线索,但我现在必须守在医院里,我想整理一下思绪,突然想起他在学校看过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死结如果解不开的话,大概只能剪断吧。
我一直守到凌晨一点,医院里灯火通明,白炽灯光带给人一丝凄惨感,医生突然走出来告诉我他已经没救了。
我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这么狠,本想自嘲地笑笑,却不小心笑出了声,医生看到我的反应后惊慌地离开了。我坐在长椅上继续笑着,这一切简直像一场闹剧,明明我们几天前还那么亲密,现在他就自杀了。我们做情侣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做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
我再在这里笑下去恐怕也要进医院,于是我勉强支撑起发软的双腿,扶着墙壁缓缓往前走,我既笑不出来又哭不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墙壁。
但生活还是得继续,只是晚上难以入睡,白天不想吃饭,跟平时倒也没啥区别。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也没有与其他人交谈。我想扔掉那个手环但还是不敢,但后来我就一直没戴它了。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倾诉,但我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无法与其他人诉说。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身体渐渐消瘦,直到松灵海来访。
“我前几天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呢?”
“我在学习呢,没看到消息。”我努力强装镇定,“请告诉我,你对夏小黑到底有什么了解?”
“你失恋了吗?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经常使用情绪调节剂,甚至在与你谈恋爱的时候可能也用了呢,当然效果不会太长久的。”
“没有。”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
“松灵海,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清静一下。”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怎么办?”我问AI,“我喜欢的人离开我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开点。”
是啊,我的世界只是回归灰白罢了,灰白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原貌,但我的内心总是无法抑制地空洞,我不知道未来的生活该如何过下去,于是我又去买了一支“希望”。
夏小黑的母亲给我送来一封信,是夏小黑生前写的,信用信封装着,应该还没有被人拆开看过,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很抱歉。道歉或许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你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我,我在夺走你的初吻后永远地离开了你。但我真的太累了,在选择死亡之前我不想与任何人见面。有人说只有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才有自杀的权利,作为补偿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的父母都不爱我,我很小就知道了这一切。父母离婚后我使用的那支‘快乐’是全世界的第一批成品,它们很容易导致成瘾,我成为了‘实验品’,再也无法控制对它的使用。但对于你们这样不上瘾的人来说不也是一样吗?它本就不该存在。
成为实验品后我很长时间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来我终于把它戒掉了,但这个社会早就回不到当初了。情绪量化技术的出现,情绪售卖机的推广,人们都将情绪作为能随意调节的用来为大家服务的工具。
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但我渐渐感觉自己活着越来越难,有件事情令我记忆犹新,老师组织全班同学去看一部很感人的电影,然后一个个检查同学们的情绪指数,结果检查到我时发现悲伤丝毫没有起伏,只在30分左右,他生气地指责了我很久,还让我写了一篇很长的检讨。
当然那些声泪俱下的人大多数都是服下了“感动”药剂的,人心已经不再值得信任了,真是可悲。
后来我谈了第一场恋爱,对方很爱我,不停观察我手环上显示的指数,我不高兴时他就带我去买情绪调节剂,似乎再没有其他比它更有趣的调节方式了。
但我最后发现情绪调节剂只是心理作用,真正给人们戴上面具的正是人类自己。我深知自己无法再忍受自己有丝毫不开心,所以从此不再戴手环,每天放学回家后再戴上看数据,我感觉很内疚,于是我又用了一支支“快乐”。
现在的我跟你在一起也只会拖累你,没有其他任何人愿意倾听我说话,或许未来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美好,但我已经没救了。
很抱歉,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好想回到过去呀,到时候我会寄点东西给你,希望你别忘记我。”
我把信封塞进抽屉,信封里还有几张我曾经送给他的明信片。
我躺到床上,感受着失落和痛苦猛烈冲击着我的内心,我蜷缩在被窝里开始痛哭起来。
几天后我出席了他的葬礼。
那天下着小雨,但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虽然雨滴真真切切地击打着我的脸。
葬礼现场冷冷清清,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打着黑伞。情绪指数在伞面上闪烁着,我是这里唯一的他的同学,想到这里我就悲伤得难以控制。
眼前的世界依然是灰蒙蒙的,人们看起来悲痛欲绝,眼神却都十分空洞,显然是受到了情绪调节剂的影响。他们都用伞遮挡着自己的脸。我没有带伞,感受着锋利的雨滴与凌厉的风,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人们开始讲述起夏小黑的生平,语调平平无奇,就像他的生命一样平凡。虽然我知道他们说的很片面,但我也没有为他辩解。
有人开始泣不成声,但我只是紧盯着那块灰黑色的墓碑,精神有点恍惚,哭不出来。
但这种时候当然要落泪,我认为这是我身为恋人的义务。
他离开了,我的未来该怎么办?
我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悲伤”,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