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原始柏柏尔人的社会生态

柏柏尔人的起源

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柏柏尔人是摩洛哥最初的居民。关于柏柏尔人的起源，学者们意见不一。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他们是公元前7000年在今突尼斯西南卡普萨地区出现的卡普萨人的后裔，柏柏尔人继承了卡普萨人的文化；44另一种认为他们是多种人种混合的结果，即公元前9000年在北非西部存在的伊比尔—毛鲁西亚人、后来出现的卡普萨人和北非新石器时代的其他人种的混血种。45此外，还有学者认为，这个种族是由两个截然不同的成分混合而成，其一是公元前20世纪以前从东方的亚洲高原大规模迁徙过来的棕发柏柏尔人，即原始闪族人，他们构成了柏柏尔族的基础；其二是公元前20世纪从北方的西班牙迁移来的金发柏柏尔人，他们与前者彼此融合。46 根据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已有的研究，更符合历史事实且更易接受的观点应该是：柏柏尔人是北非的原住民，而不是外来的移民，他们是石器时代在北非生存的多个人种混合而成的。

“柏柏尔”一词是外来语，可能是古希腊人称他们为“巴巴罗”（Barbaroi），后来古罗马人叫他们“巴巴里”（Barbarl），意思是“野蛮人”或“外地人”。柏柏尔人的名称便由此外来语的发音演变而来。但柏柏尔人自己并不用这一名称，他们自称为“阿马齐格”（Amazigh）或“伊马齐恒”（Imazighen）47，意即“自由的人”或“高贵正派的人”。

分布在北非地区的柏柏尔人并非单一人种，柏柏尔人实际上是一个族群或部落联盟，由不同分支的柏柏尔人构成。阿拉伯著名史学家伊本·赫勒敦将柏柏尔人分为三大支：（一）马斯穆达人，居住在摩洛哥的里夫和阿特拉斯山区，多数是定居的农民。（二）桑哈贾人，居住十分分散，住在卡比利亚山区的多数是农民，住在摩洛哥东南部的为半游牧民，住在撒哈拉地区的是游牧民。（三）扎纳塔人，分布在北非从东到西的草原地区，基本上是牧民或半牧农。48事实上，柏柏尔人的划分十分复杂和困难。如在阿尔及利亚西北部和摩洛哥沿海地区居住着毛里人；居住在撒哈拉沙漠边缘的有法鲁西人、尼格里特人和加拉曼特人（Garamantes）；阿尔及利亚境内和突尼斯南部有努米底亚人，其中又可分为马西尔人和马塞西尔人等。

柏柏尔人的部落生活

旧石器时代晚期到新石器时代早期，生活在摩洛哥地区的原始柏柏尔人以狩猎和采集陆地上自然生长的野生动植物为生，沿海地区的原始柏柏尔人还从事捕鱼。柏柏尔人依据血缘亲属关系分为不同的支系，通常以有着一个共同祖先的父系大家庭即家族或若干这类大家庭组成的部落为单位，过着群居的生活。为了获得野生食物，他们不是长期定居在洞穴或原始村落中，而是经常不断地迁徙。

公元前5000年以后，气候的变化导致一些植物和动物迁徙、消失，柏柏尔人逐渐从食物采集者变成食物种植者，从狩猎者变成养殖者，种植业和畜牧业随之兴起。种植业的出现带来了社会和生产技术的重大变革。柏柏尔人开始选择在适宜农耕的平原和沿海地区建立定居点，并在周围种植小麦、大麦、蚕豆、鹰嘴豆等农作物。据考证，原始柏柏尔人已经掌握树木嫁接技术，开始种植椰枣树、无花果树、橄榄树等。至今在北非盛产的橄榄的种植史最早可以追溯至此时。柏柏尔人越来越多地使用磨制石器工具和骨制工具，并自制陶器，这些陶器主要用于储存、运送和烧煮食物及水。特别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已开始使用简单的犁头耕地，而不再使用石斧或石片翻地。考古学家在摩洛哥大阿特拉斯山的岩石上发现了据测定是柏柏尔人大约在公元前1600年雕刻的图案，其中包括短剑、长矛、斧头和方盾的图案。另外，从大阿特拉斯山区的一些雕刻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柏柏尔人用牛拉犁耕地；收获时，用笨重的牛踩出谷粒。种植业的出现使食物供应变得更加稳定和丰富，人们终于可以在一个地方长期定居，他们开始建造更加坚固的房屋。这些房屋通常以泥浆、木杆和编织的麦秸及茅草作为建筑材料，也有一些房屋或围绕定居点的围墙采用石头建造。稳定的食物供应和固定的居所为人口的增长提供了保障，而家庭规模的不断扩大意味着农业劳动力的增加，农业生产规模随之扩大，定居点的规模也变得更大。同时，因为有了富余的食物，柏柏尔人的定居村落出现了很多不直接从事农作物种植的人，如工匠、牧师、掌管村落各种事务的管理人员等。随着富余食物的出现、非粮食生产者的存在和个人财产的增加，社会出现贫富分化，并产生不同的阶层。在摩洛哥多地的考古发掘证明了这种古代农业村落的存在。49

几乎在种植业兴起的同时，畜牧业也出现在摩洛哥地区。原始柏柏尔人学会了饲养牛、绵羊和山羊等牲畜，放牧成为他们从事的主要生产活动。这些牲畜是他们的财富来源，一方面可以为他们提供肉和奶等食物，另一方面也可以用来与农业村落的居民进行交易以换取粮食。为了寻找季节性的牧场而迁移，柏柏尔人的定居点往往是不固定的，游牧生活便成为他们的生存方式。柏柏尔人通常是以部落或部落联盟为单位，随着季节变化从一个牧地迁徙到另一个牧地。考古学家在摩洛哥大阿特拉斯山发现的岩画，与撒哈拉地区发现的岩画（其出现年代可追溯至公元前3500—前2500年）类似，描绘了当时柏柏尔人生活的各个侧面。其中就有岩画展现了人们放牧长角牛和绵羊的场景。50

考古发掘证明，在原始柏柏尔人居住的农业村落中，人们的生活简朴。他们一般穿着有花纹的布片，不戴装饰品，同从事游牧的柏柏尔人截然不同。后者身披皮制衣服，携带有手镯、金属垂饰和陶珠等饰物。有的身佩武器，既为装饰品，又为谋生的生产手段。法鲁西人和尼格里特人随身携带弓和箭，努米底亚人和毛里人携带的武器则是形状细长的标枪和猎刀。

在农耕地区的考古发掘还发现不少坟墓，陶器是普遍的随葬品。陶器的类型极为相似，有盛液体和汤用的盆、碗和高脚杯，还有各种盛放食物的浅底大盘和水果碟等。这些器皿大都穿有小孔，表明古代柏柏尔人都有把器物挂在墙上的习惯。考古发现，有些坟墓前树立着方尖碑状的纪念石或石柱以象征死者生前的威严。在某些坟墓周围建起了整片墓地，这标志着一些特别受尊敬的人在生前有许多人围绕着，死后在他们坟墓周围也聚集着大批坟墓。著名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在他的不朽著作《历史》中记述了一些柏柏尔人发誓和占卜的方式，“他们是把他们的手放在他们中间号称最公正和最优秀的人物的坟墓上面，他们是凭着这些人的名字发誓的”51。虽然，由于缺乏史料，学者们对原始柏柏尔人的社会组织情况还难以做出精确的判断，但是，这些对死者崇拜的遗迹使人们隐约看到在原始社会末期柏柏尔人家长制度的情景。

柏柏尔人的语言没有标准形式，也没有文字书稿。他们最主要的表达方式是音乐和舞蹈。直至今日，柏柏尔人仍然保留着自己的传统，特别是在农村和山区生活的柏柏尔人大多因循传统的风俗习惯。

柏柏尔人与外界的交往

原始柏柏尔人所生活的北非，早在公元前2000年以前就已经同外界有着较为密切的往来。其同南欧的伊比利亚半岛南部，地中海的西西里岛、萨丁岛、马耳他岛，远至意大利南部都建立了联系。考古出土物提供了不少有关这方面的证明。南欧铜石并用时代的彩陶器已经传抵摩洛哥的北部地区。在北非西部出土了大约公元前2000年从伊比利亚半岛运进的紫铜和青铜制造的箭头。北非中部卡比利亚陶器仿造从西西里岛传入的绘有褐色或黑色几何图案的陶器。在南欧一些地方也陆续出土了公元前2000年左右从非洲内陆经过北非传入的象牙和鸵鸟蛋等物品。有的学者据此认为，北非地区早在迦太基出现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为地中海文化圈的一个组成部分。52

原始柏柏尔人同非洲大陆其他部分的联系和往来也很密切。早在埃及统一国家出现前，生活在今利比亚东部边境内的原始柏柏尔人的某些部落已迁往埃及西北部，从事游牧或定居农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同埃及人逐渐融合。法老埃及时期，来自埃及西部境外的柏柏尔人不断东来。埃及古代文献、寺院铭文等对此都有丰富的记载，浮雕和岩壁画也提供了许多生动形象的历史资料。埃及古王国时期，新来的柏柏尔人被称为特赫努人，也有记载称他们为特梅胡人。经考证，特赫努人和特梅胡人虽都来自埃及西部境外，但不属于同一族群。特梅胡人不断东侵埃及。埃及古代文献中有法老军队同他们作战的记载。53

当时，撒哈拉地区因干旱引起的沙漠化并未完全阻断北非与非洲内陆的联系。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撒哈拉地带的不少地方沙层浅薄，地下水层离地面很近，溢出地表的水量很大，从而形成湖泊和沼泽地。各处依然水草茂盛，林木葱茏。长期生活在沙漠绿洲和沙漠南缘的居民大多是黑色皮肤人种，他们是古代尼格罗人的一部分，主要从事采集和狩猎活动，有的还发展着灌溉农业。柏柏尔人经常深入南方，同他们交往。经过长期的接触，有的融合成新的混合居民，如加拉曼特人就是著名的一支。有些柏柏尔人还径直南下，直抵尼日尔河的河曲地带，其中一些人在那里定居下来。

随着人们往来的频繁，北非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物品交换逐渐增多。穿越撒哈拉地区的商道开始出现。初期的交通依靠步行，或用牛、驴等作为负重工具。公元前16世纪前，马匹被引进非洲，用于撒哈拉地区，推动着交通的发展。在今阿尔及利亚南部的塔西里地区和撒哈拉其他地方遍布着马拉战车图案的岩壁画。假如将分散在各地的这种岩壁画连接起来，可以发现当时存在着东、西两条穿过沙漠的通道。东边的一条主要经过阿尔及利亚的塔西里、阿哈加尔、阿德拉尔一直到达尼日尔河畔的加奥（Gao）。西边的一条从今摩洛哥南部的泽木尔和今毛里塔尼亚的阿德拉尔、提切特、瓦拉塔（Walata）一直到达尼日尔河西北岸。54往北运输的物品主要有象牙、驼毛和小米等，南下的物品主要有食盐、装饰物等。虽然这一时期的交往十分有限，但为以后迦太基人深入非洲内陆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