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布置(下)
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诉求,而此刻的局势,对于温明语而言,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
按理说,玉锋派应该为丘氏复仇。
毕竟丘氏不仅是静山真人的外部传承,更是玉锋派过去许多见不得光事务的执行者。然而现实却让玉锋派的立场变得微妙。
灵昭派的崛起使玉锋派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原本拥有四位筑基修士的玉锋派,已经在灵昭派的敲打下变得疲于应付。
而融和山庄的覆灭,虽然表面上是因为龚星汉的警告,但某种程度上也是玉锋派乐见其成的结果。
他们早已希望这只脏手套被彻底除掉,毕竟丘氏当了太和真人的刀,玉锋派唯恐自己和丘氏再有瓜葛。
对于温明语来说,局势更加复杂。
当年卢氏家族能从一个小家族起步,逐渐架空整个玉锋派,靠的正是静山真人一人之力。
如今的玉锋派,虽然挂着宗门的名头,但本质上早已蜕变成了一个家族势力。
温明语对此心知肚明,他清楚,如果玉锋派始终被卢氏家族牢牢掌控,他这样的外姓长老永远无法真正触及宗门的核心资源。
于是他开始另作打算,察觉蜀山剑派似乎对这一地带有意插手。
所以温明语看好何希言的潜力,认为这位玄冥宗传人未来或许能成长为自己的重要外部盟友。
倘若能够借此撬动宗门资源,他未必不能谋求更大的利益。
比如那件法宝伏渊,一直由卢氏嫡系掌控,若有机会,他温明语也想将其握在手中。
因此,当龚星汉主动找上门时,温明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合作。
何希言的计划,表面上看似他一人独断独行,实则是在众多力量的推动与博弈中逐渐成型的。
他早在翻阅黑沙帮账本时,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线索,黑沙帮曾经运送过一些物资,其中包括一些明显只有明咒宗才会需要的法螺、祭器等物件。
这些物资的流向,背后显然隐藏着一条隐秘的商道。
随着庞景整理更多资料,再加上许元康沿途探查,这条隐秘的商道逐渐浮出水面。
何希言便以此为突破口,推测背后肯定有一位南疆的鬼主。
然而真正让他确信计划可行的,是彭岫的一番话。
彭氏老祖彭岫曾透露:他早就知道这条商道的存在,只是因为不想得罪那位鬼主,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这让何希言瞬间明白,真正的难点从来不是实力,而是如何将局势引向自己能够掌控的方向。
董伽,作为这条商道背后的掌控者,实力虽强,但院子里的三位筑基修士正面对上,都能将其击杀。
真正的关键,只在于如何将这位鬼主强行留下而已。
于是,他决定钓鱼。
融和山庄,早已在温明语的加持下成为了囚笼。
地脉爆发出磅礴的灵气,再加上七宿星力接引而来的神力汇聚于此,天地之势尽皆为何希言所用。
而董伽的行动早就被龚星汉锁定了,如果董伽不上门,龚星汉也算强行把他捆来。
只是这样的话,何希言布置就要大打折扣,毕竟他要把董伽逼到绝境,然后再借此激怒玄天上帝。
如果是龚星汉出手,恐怕董伽第一时间直接跑了。
表面上,这场对决看似只是董伽与何希言的一对一较量,实际上却是董伽独自对抗九天与大地的威压。
“这鱼被钓上来,只是第一步而已。”
龚星汉目睹这一切,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他原本以为何希言的计划过于冒险,甚至显得荒谬至极,但现在看来,这个布局竟然真的成功了。
龚星汉的目光复杂而深邃,隐约间,他甚至对何希言有了更深的猜测。
“这种大胆的计划,看起来荒谬,却能成功。何希言……他一定有某种天眷加持。”
龚星汉想到了许元康,种种因果在身的大能转世。
这些人似乎都有一种奇特的命运轨迹,仿佛先有果而后有因,总能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扭转局势。
在蜀山的剑修中,龚星汉算得上是一个颇为特别的存在。
他与那些纯粹专研剑道的修士不同,非常相信所谓的术数,甚至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颇为沉迷。
然而龚星汉在术算一道的造诣,却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他的推演结果往往漏洞百出、荒谬无稽,甚至常常被同道私下嘲笑。
但偏偏,他的高深修为和果决性格,却让这些荒唐的算命结果神奇地变得正确。
譬如,他曾信誓旦旦地算出某位妖将七日内必死,而那人到了第七日仍好端端地活着。
对此龚星汉只需拔剑一挥,将那妖将亲自送上黄泉,便让自己的预言毫无破绽。
“我说他七日必死,那就绝不会多活一天。”
龚星汉对此深信不疑,旁人却只能暗叹他的霸道和某种近乎诡异的自证天命。
片刻之后,一道金光划破长空。
紧接着,一声霹雳炸响,另一道雷霆直冲天际,照亮了半边天空。
温明语却只能施展土遁术,隐匿身形,在地脉中快速穿行。
他的身影如游鱼般穿梭于地底,相比那凌厉而肆意的剑光,他的行动显得格外低调而沉闷。
很快,三人抵达融和山庄。
此时何希言已经将弟子们全部撤离,只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山庄。
融和山庄内部的景象,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灵脉暴走的余波搅动着整片区域,地面裂痕纵横,浓烈的灵气如狂潮般涌动,甚至让空气都变得粘稠难行。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残存的玄天上帝神力依然停留在山庄内部。
这股力量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整片废墟笼罩其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局面,已不再是弟子们能够参与的,甚至何希言只能当看客,属于几位筑基修士的舞台正式拉开。
三人对视一眼,步伐却没有丝毫迟疑。
龚星汉的剑出鞘了,此剑名曰霁霄,乃是法宝,通体灿若秋霜。
按照蜀山剑派的规矩,峰主即为御剑之主。霁霄剑,正是龚星汉统御一峰、威震四方的象征。
龚星汉所修,是辛金之道。
作为极其正统的金德修士,他的剑道不仅蕴含金行的锋锐,更深谙辛金的本质——隔绝。
辛金生于秋天,正如秋意隔绝万物生机,龚星汉的剑道亦是如此。
外人只见其剑锋锐利,却不知他真正的杀招,是那掐断根源的玄机。
此刻龚星汉扬剑而立,霁霄剑在手中轻轻震颤。
“辛金曰肃,禁绝四方。“
他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一剑挥出,霁霄剑爆发出璀璨金光,笼罩整个融和山庄。
辛金之力循剑气而下,渗入地脉深处。
这一剑,并非为伤,而是为绝。
融和山庄的灵脉在辛金之力下,如寒冬封冻,狂涌的灵气戛然而止,源头被生生截断。
盘旋山庄的玄天上帝神力,也在这隔绝之力下,被困阵法之中,无法遁返天际。
“玄天上帝神力虽强,但此刻已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龚星汉微微一笑,眉宇间透出一抹自信。
这一剑看似平淡,却精准切断了融和山庄与外界的所有地脉联系。
剑气如丝,将残存的神力与灵脉一同封锁。
不多一分则封禁不住,不少一分又会伤及根基。这等精微的掌控,旁人就算修为再高也难以企及。
也只有他这个将剑道推至极境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精确的切割。
霁霄剑归鞘,剑鸣声在天地间回荡,肃杀之意久久不散。
温明语立于废墟边缘,双手缓缓抬起。
他周身泥土涌动,皮肤逐渐化作褐色石质,如同活化的山岩。
灵力每涌动一分,他的体型就拔高一分,转眼间已化作一尊三丈高的泥土巨人。
他低头俯视脚下废墟,眼中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随着他掐诀,大地开始共鸣。
“地脉既断,当移此山。“
温明语的声音也变得浑厚起来,如同山石摩擦,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每一次开口,都有细碎的泥沙从他口中飘落。
融和山庄中央,那片被龚星汉切断灵脉的区域突然震动。
温明语弯下腰,巨大的泥土手掌探入地底。
层层土壤在他手中如同流水,自发让开通路。很快他的手掌就托住了整个山庄的根基。
泥土巨人缓缓起身,带着整座山庄拔地而起。
碎石与泥土在无形力量驱使下盘旋上升,宛如一场倒悬的泥沙风暴。
温明语的身躯与这片大地已经难分彼此,仿佛他就是一座会行走的山峰。
破碎的地脉在他掌心流转,残存的玄天上帝神力也被这片浮空的土地所困。
温明语每走一步,都有新的泥土附着在他身上,让他的形体越发伟岸。
三位筑基修士齐力托举,山庄朝着瑶河县方向飞去。
被切断灵脉的山庄此刻若一座浮岛,碎石泥土不断坠落,在下方荒野化作一场尘土雨。
只是泥土还没落地,就被龚星汉的剑气切成了飞灰。
“所有人撤到县城外!“清晨时分,陈宗礼就带着衙役挨家挨户通知。
“城里要修缮水井,可能会有震动,为安全起见,请大家暂去城外避一避。“
此刻当悬空的山庄朝应德书院飞去时,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偶有不听劝阻留下的百姓,也被钱元达强行驱赶出城。
三位筑基修士托举着融和山庄废墟,在书院山顶上空盘旋。
温明语那庞大的土之化身开始下沉,褐色双眼死死锁定着目标。
“定位好,直接接上去!“
瑶河县西北,一座青翠小丘静静伫立。
丘腰是应德书院,山顶则有一片平地。
这片地原本是书院的菜园,当年种着青葱白菜,供给学子食用。只是书院衰败后,菜园也荒废了。
这片荒地却在今天迎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声低沉的吼声传来,那座废弃的山庄被无形之力托起,朝着荒地压去。
刹那间,整个瑶河县剧烈震颤。房屋摇晃,瑶河水面掀起层层涟漪。
震荡持续了好一会,远在城外的百姓只觉天摇地动,不少人直接跌坐在地。
待最后一丝震感消散,那座破碎的山庄已稳稳嵌入山顶。
温明语庞大的化身开始瓦解,泥土与碎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填补着接合处的缝隙。
很快这座移来的山庄仿佛与小丘融为一体,宛如千年前就长在那里一般。
这场天地异象震惊了整个瑶河县。远处的百姓仰望山顶,不少人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这...这真是神仙手段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喃喃自语,“活了七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搬山!“
几个略通修行的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平日引以为傲的功夫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更是面色苍白,他正好看到那尊巨大的土之化身托着山庄落下。
那等磅礴的灵力波动让他心神剧震,当场跌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仙...仙家手段...“他颤声道,“这才是仙家手段,我这算哪门子修仙。“
震撼的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虽然没人再相信什么修水井的说辞,但亲眼目睹这等神通,也无人敢轻举妄动,只能远远观望,等待官府的进一步指示。
“接下来,该轮到老夫出力了。“
彭岫眸中紫光闪烁,一道雷芒从指尖迸发,震得下方瑶河县百姓一阵惊呼。
空气中隐隐传来雷鸣,仿佛有一场雷暴正在酝酿。
“九天雷行,化虹为径。“
一道紫雷如游龙般钻入地下,顺着裂缝直入地脉。
雷法以刚猛著称,但到了彭岫在此道钻研了足足两百余年,这等境界,雷霆早已不止是破坏之力。
雷电天性最善传导,循着灵气流转,牵引万物。
只见紫色雷光沿着地脉游走,如同天地间的桥梁。
原本被切断的灵脉在雷霆引导下重新流动,一点点向瑶河县的七曜转煞大阵延伸而去。
“雷乃阴阳之媒,天地之桥,今借此雷光,重连断脉!“
彭岫手诀变幻,操控着法力在地下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
每一道雷光都在寻找着残存的阵基,试图将它们重新连接。
瑶河县的七曜转煞大阵虽已残破不堪,但随着雷霆注入,那些破损的阵纹竟开始亮起。
雷电的特性正好契合阵法的需求——既能导引灵气,又能激发阵基。
融和山庄磅礴的灵气顺着这些雷光搭建的桥梁奔涌而下,彭岫的雷法仿佛一根根导线,将两处的灵脉和阵法编织在一起。
何希言昔日强行抽取地脉灵力的手段,在今日竟显出了别样的妙用。
在没有幸金的隔断之后,活跃的地脉互相勾连。
彭岫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手中雷光。
在他的引导下,融和山庄的灵脉已经与七曜转煞大阵融为一体。
下方数十名彭家弟子和学生正忙着修补阵基,有了上空灵脉源源不断的供给,原本残破的大阵正在快速复原。
只是大阵的核心,已经从县衙,转移到此地。
他们额头挂满汗珠,但没有人敢懈怠。
“快!把南边的阵石放正!再往前一点!”
一个领头的学生大声指挥着,手中拿着一份阵图,不断确认阵石的位置。
而在他不远处,彭家的修士也在协助布置,将一些沉重的灵物直接搬到阵眼之中。
“这里的阵基已经修好,快点填补灵符!”
彭家修士们一边忙碌,一边指挥着学生们加快动作。
一道道灵光闪烁,阵石依次归位,整个山头逐渐被重新布置成一个庞大的阵法。
它不仅是七曜转煞大阵的修复,更是在融和山庄的基础上,融入了新的灵气循环。
龚星汉站在融和山庄的边缘,风吹过他的衣袂。
他静静地看着彭岫刚刚修复完成的七曜转煞大阵,目光深沉,忽然冷冷吐出一句话:
“还不够。”
霁霄剑悬浮在他的身旁,微微嗡鸣,与他身上的气息相呼应。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阵法的灵光,看到了一张隐匿在天地之间的破碎大网。
龚星汉缓缓开口:
“七曜转煞大阵,这阵法本是虞国立国之初,集合全国修士之力所成,是镇压国运的根基,也是庇佑百姓的重要屏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的大阵,继续说道:
“当年,大阵连接地脉,上接七曜星辰之力,下镇山川龙脉,将战乱后的煞气封镇,并将其转化为灵气,同时庇护一方水土。甚至朝廷的官员可以借助大阵的威势,压制作乱的妖邪精怪,保得一方平安。”
他的语气逐渐低沉:
“可惜,随着时间推移,大阵年久失修,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盛况。要知道当年是数十位金丹真人联手,全国各地同时发力,才让这大阵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网,将虞国牢牢庇护在其中。”
“可现在……”
何希言接过话头,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
“灵脉被打断,阵基损毁,七曜转煞大阵如今已是千疮百孔,煞气四溢,各地精怪作乱,百姓深受其害。更重要的是,朝廷再也无法借助大阵的力量镇压一方。”
龚星汉点了点头,看向脚下的瑶河县,语气愈发沉重:
“瑶河县本就是这条龙脉的核心点之一,当初在大阵的庇护之下,这里是方圆百里的灵气汇聚之地,百姓安居乐业。遥控一切的那位太和真人,将这里的节点彻底破坏,灵脉枯竭,煞气滋生,百姓苦不堪言。”
龚星汉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杀意:
“太和真人,洞晖真人……好手段。如此一来,这几州算是彻底摆脱朝廷控制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滞。
彭岫站在一旁,神色未变,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
雷光收束,他竟在刹那间显得有些佝偻,似又变成了那个年老衰弱的模样。
而温明语则低头弯腰,假装在搬运山石,手中的动作十分认真。
何希言抬起头,出言打破了沉寂: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大阵重新接上。”
温明语皱了皱眉,低声问道:
“重新接上?现在的条件,远远不如当年。就算我们用融和山庄的灵脉暂时补上,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恐怕难以长久维持。”
何希言摇了摇头,指着脚下的山庄废墟,沉声说道:
“没错,融和山庄的灵脉,确实无法与当年太宗皇帝以金丹神通所动用的力量相比。可是,这里有一股更强的力量——玄天上帝的神力。”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玄天上帝的神力虽然残存,但其威力远超普通灵脉。我们可以用这股神力来代替七曜星辰之力,重新接通七曜转煞大阵的核心。虽然其效果不可能达到当年的巅峰,但如果有人维持修补,这阵法未未来甚至可以比当年的大阵更强。”
龚星汉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厉:
“维持修补?也就是说,日后这就是你立派的根基了,不得轻动。”
何希言笑了笑,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淡然,缓缓说道:
“确实如此。可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抬眼看向远处山河,目光如秋水般清明,语气虽平淡,却带着几分无奈与笃定:
“否则瑶河县的煞气早晚会彻底失控,甚至波及周围数百里。毕竟之前不过是靠着阵法强行压制,压得越狠,反弹就越强。”
此言一出,空气中似乎多了几分沉重。
温明语眉头微皱,凝视着脚下缓缓运转的阵法,语气低沉却带着一丝试探:
“就算如此,灵脉还是不够。关键是你要把这股力量封在地下?要知道这股神力不过是被隔绝而已,一旦龚前辈的力量撤走,早晚会飞回九天,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保证把这力量死死封在灵脉里面。”
何希言听到此话,微微一愣,随即抬头看向温明语,眼神中透出几分探寻:
“什么法子?”
温明语缓缓迈步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复杂之意:
“当年我派静山真人曾观瑶河流转,感悟天地山川之气,写下了一卷《瑶河观云衍庆集》。这游云棋盘,便是真人打造的。”
温明语顿了顿,继续说道:
“游云棋盘虽因材质粗劣,仅为下品灵器,但它的核心并非材质,而是其中蕴含的一丝金丹真意。这丝真意取自乃是山泽之气变化。正因如此,棋盘能汇聚云气、屏蔽神识,甚至能在小范围内干扰灵气流转。”
他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道:
“若取出棋盘中的金丹真意,我便将玄天上帝的神力全部打入地脉,稳定阵法,甚至进一步增强其灵气循环效率。”
何希言闻言,低头看向手中的游云棋盘,眼神微动。
这游云棋盘虽无杀伐之力,但它能大范围屏蔽神识,扰乱窥探,乃是极为难得的辅助法器。
有了它,只要不遇到筑基以上的强敌,就能拿来能利用棋盘的特性保护山门安全。
他沉默片刻,目光在棋盘上流连。
“这棋盘……”
他低声喃喃,手指划过棋盘表面粗糙的木纹,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那丝金丹真意。
仅仅思忖了片刻,便收敛了所有念头,抬起头坦然道:
“丘崇谟珍视王棋,却不知无民则王若虚设。这方圆百里的黎民百姓,才是真正的根基。若不能护一方平安,庇万民安宁,如何敢言佐天行化,又怎能言济世救民?恳请诸位前辈助我一臂之力,想必静山真人在天之灵,定会首肯“
龚星汉突然朗声大笑,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山间云雾微荡:
“说得好!我看你是个明白人。”
他话音未落,便一步上前,霁霄剑锋轻点游云棋盘。
刹那间,棋盘上的纵横交错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流光溢彩,灵光大作。
那灵光如同一座山岳般沉稳,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这正是静山真人当年留下的一丝金丹真意,蕴含着磅礴的土德之力。
温明语结印引导,一缕金丹真意缓缓注入地脉。
游云棋盘在灵气流转中升空,表面灵光渐暗,木质棋盘开始龟裂,如风化般化作点点泥土,飘散天地间。
而那缕金丹真意却愈发凝实,宛如一轮埋藏在大地深处的金色烈日,光芒炽盛。
玄天上帝的神力似是认准了这道契机,竟也随着金丹真意向地底沉去。
“轰!“
一声闷响,大地猛然震颤。
静山真人的金丹真意裹挟着磅礴的土德之力,宛如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融和山庄的地脉中迸发而出,瞬间席卷整个瑶河县。
玄天上帝的神力与之交融,化作更加浩荡的天地之势。
所到之处,地脉中的混乱煞气纷纷臣服,被重新归拢、梳理,化作源源不断的灵气。
妖气弥漫的山林间,那些潜藏的精怪妖物一瞬间如遭雷击,纷纷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不敢再停留,仓惶逃窜。
天地正气与土德交融,已然成了它们难以抵抗的天然屏障。
原本还略显微弱的七曜转煞大阵,阵基中的灵气运转比之前更加稳固,更具压制之力,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不可撼动的泰山威压。
瑶河县的百姓忽然感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温暖而沉稳的力量,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岳守护在他们身旁,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安。
他们抬头望向天空,虽然看不到明显的变化,但那股安定的气息却真实无比。
温明语站在阵法边缘,注视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一丝激动与敬仰。他低声感慨道:
“师祖,这才是静山之意啊。”
龚星汉收回霁霄剑,目光中透着几分欣赏,朗声说道:
“何希言,这七曜大阵如今得玄天上帝之力相助,已成一方屏障。接下来,就看你如何守住这片土地了!或许此阵已经不该叫什么七曜转煞大阵了,应该叫镇河伏煞阵。”
此阵虽是接续太宗皇帝的布局,却已然脱胎换骨,自成一方。
玄天上帝神力为根基,融和山庄灵脉为经络,静山真人金丹真意为枢纽,三者相辅相成。
如今这阵法覆盖整个瑶河县,地脉相连,气机流转。
虽然没有其他的神妙,也没有什么制敌杀敌之能,但不论是山林妖邪,还是地底煞气,都难逃这天地大势的镇压。
清风拂过,吹散残存煞气,甚至连失衡的火行灵气都渐渐恢复了正常。
何希言身上的道袍微微扬起,隐隐透出一派掌门的威严。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灵力涌动,残存的玄天上帝神力加持之下。
啸法运转,其声如雷,滚滚传遍瑶河县内外,直达山林幽谷的每一个角落:
“贫道何希言,虚危道掌门,奉诏摄守瑶河!“
街上行人驻足,田间农户放下农具,作坊工匠停下器械,齐齐抬首望向西北。
这些时日,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位县令带着道门弟子,既修补城郭,又除魔卫道,为这方水土重塑生机。
何希言朗声道:
“今日立山开宗,奉玄天上帝正统,供我真武祖师圣像。凡有缘者,可入应德书院,修身养性,习我真传;或为县衙供奉,除魔卫道,共守一方清宁!“
这一刻,他既是虚危道掌门,也是瑶河县令。
温明语站在一旁,望着何希言的背影,目光微微闪动,神色间透出几分深思。
他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何希言,绝非寻常之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不说,行事果决,再加上他对瑶河县的布局和宗门的规划,肯定是蜀山培养的暗子。”
而龚星汉则站在另一侧,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忍不住笑着点头:
“有修为,有天赋,有人心,最重要的是你有远见。“
“我算的没错,你小子确有天眷加身。若论道统传承,虚危道在你手中,当能开出另一番天地,不似当年驱邪院......“
话未说完,他似察觉失言,戛然而止,转头时面露懊色。
恰对上温明语的目光,后者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笑容落在龚星汉眼中,却仿佛是对他术算的认可。
每个人都在这微妙的时刻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各自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