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出鞘
县城里的云雾正在逐渐消散,但这并非丘崇谟所为。
那些缭绕的雾气正不受控制地向县衙汇聚,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漩涡。
显然,丘崇谟突破筑基的契机已至,法力开始不由自主地内敛。
望着县衙,钱元达连吐几口血,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化作一滩黑水,缓缓渗入缝隙。
他苦笑着说道:“我修弱水一道,不擅疗伤,再加上反与你道统相悖,帮不了你了。那丘崇谟已破县衙大阵,不知他从何处得知破阵之法。”
钱元达顿了顿,声音愈发苦涩:
“我们轻视他了。原以为攻打融和山庄可以引来多方势力相助,谁料反被他夺了根基。”
何希言望着那些不断涌向县衙的雾气,语气坚定:“取他性命,我一人足矣。”
与此同时,丘崇谟的目光落在棋盘上,代表自己堂弟的云影碎裂,但他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惶恐或焦虑。
七曜转煞大阵的灵机在他的丹田中流转,他能清晰感受到,每一缕被炼化的灵机都在推他向筑基的门槛。
筑基之境近在咫尺。
那道坎,对旁人或许是天堑,对他而言,不过是俯身可跨的一道沟渠。
毕竟整个丘氏百年来,只有他一人得到了先祖留下的《瑶河观云衍庆集》真传。
想到这部功法,丘崇谟的眸中闪过一丝傲然。
这功法直指金丹,若不是因为修炼这功法,他才不至于在炼气蹉跎那么久。
也唯有他这般天赋,才配得上这样玄妙的传承,配得上游云棋盘和映雪刀。
为了独占这两件至宝,丘崇谟这一脉曾逼迫家族其他分支放弃继承权。
这场争斗表面上为了家族的和谐,实际却是为了将功法与灵器的传承完全集中在自己这一脉手中。
唯一的阻碍,来自罗家那个愚蠢的老鬼。
他以为自己是老祖的亲子,死活不肯交出灵器,结果害得他那一脉被彻底铲除。
如今,所有的阻碍都已不复存在,功法与灵器的传承尽归己手。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这些代价,就像棋盘上的辎车天马,本来就该为王而死。
游云棋盘,这件下品灵器拥有五枚棋子:王、将、辎车、天马、甲士。
只要携带棋子,便能在云雾中穿梭自如,偷袭敌人。
映雪刀,则是中品灵器,刀锋微弯,薄如蝉翼,刀刃处隐隐泛着寒光,仿佛轻轻一触便可割裂空气。
整把刀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却自有一种凛然锋芒。
若不是玉锋派和融和山庄有旧,这两把灵器早被人抢走了。
等到丘崇谟真正突破筑基,他便能唤醒灵器的灵性,到那时,何必仰人鼻息?
大雾弥漫,县衙前的景物朦胧不清,远处的轮廓几乎隐没在浓重的雾气中。
阳光无法穿透这层厚重的灰白,天地仿佛被一层死寂的沉闷所笼罩。
雾中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声略显沉重,每一步仿佛都在雾气中搅动出涟漪。
朦胧中,一个身影若隐若现,渐渐清晰。
那人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柳叶眼中闪烁着凶戾的光芒。浑身伤痕斑斑,衣衫凌乱,脸上混杂着汗水和血迹。
他透过迷蒙的雾气,直视着丘崇谟的方向。
看着踉跄走进县衙的何希言,丘崇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戏谑:“果然是大派弟子,连自身性命也不顾了。”
他略微眯眼,淡笑道:
“让我很好奇,你究竟与我融和山庄有何深仇大恨?刚突破炼气九层,便敢贸然上门寻事。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我有机会诱出县衙那些蠢人,再将他们一一斩尽,彻底掌控这座大阵,助我突破筑基。”
丘崇谟轻晃手中的棋子,神色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你究竟图什么?若是为了财富,不如学那褚江生,抢上一份便走,何必装模作样?”
何希言靠在血迹斑斑的石柱上,呼吸急促。他抬手拭去脸上的血痕:
“你这一问,倒是问到了根本。确有他人推动,又见你等作恶多端,我本只想夺你山门洞府。不想这数年间,我渐悟大道,方知我所能做的,远不止于此。”
回想起过往,何希言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那时,他还在为工作焦头烂额,每天奔波于面试和求职,生活一片迷茫。
没想到,一场意外将他带到了这个陌生的修行世界。
最初的日子,他手足无措,心中充满恐惧和孤独。
加入宗门之后,那种熟悉感让他找回了一些生活的轨迹。
宗门的规矩和修行的严苛,仿佛给了他一份安稳。
但他明白,自己并非在修行,而是在逃避。逃避这个世界的残酷,逃避内心深处的恐惧。
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意识到,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何希言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我生于幽州,那里军镇割据,诸胡作乱,妖邪肆虐,百姓的生命犹如草芥,朝不保夕。我师父常说,瑶河一带尚算安宁富庶,我一度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可当我亲眼所见,哪里有什么安宁?不过是另一处炼狱罢了。”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压抑着怒火:
“连诸胡都懂得抢人回去充实部落,而你们这些人却视人命如蝼蚁,肆意妄为,将领地的百姓当做猪狗。比如孔家,用稚童炼制玄珠。那吴家还用血肉种植噬心藤,如此种种,令人发指。”
何希言的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
“我此前就很好奇,融和山庄为何怨气不重,后来才知道,原来你们用这些怨气去制作符器,比黑沙帮所作所为更加暴虐。”
丘崇谟闻言,忽然大笑,声音里满是嘲弄:
“哈哈哈!说得好!真没想到,这样的大道理居然能从你这种宗门弟子嘴里说出来。”
他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你以为你们宗门就干净?这些年玉锋派不也要我们上交怨气,说是要炼制替死符?平日里端着清高架子,背地里不也一样肮脏!”
他扫视四周,眼中透出浓浓的轻蔑:
“再说,朝廷也好,宗门也罢,只不过是不想脏了手而已。我们这些世家在外拼死拼活,替他们镇压散修,收集灵材,养活了多少食人不吐骨的怪物!”
“那些所谓的清修之士,不过是附在我们身上吸血的虫豸罢了!没有我们在外拼杀,他们哪能坐享其成?”
何希言目光如电:“朝廷,世家,宗门,祸患在其制,亦在人心。天地灵气是上苍赐予的造化,本该造福苍生。可谁知这等造化,反倒助长了人性的阴暗。权势愈重,私欲愈深,天地愈发扭曲。”
丘崇谟冷笑,带着几分不屑:
“我知道修炼丙火一道,个个急躁冒进。你这模样,不只是狂妄,还是个不通世事的蠢货,难道是被丙火烧坏了脑袋,让钱远达那个老东西给你用弱水治一治吧。”
他缓缓走动,声音冰冷:
“古之时,修士们清虚服气,不参与俗事,世间依然刀兵不断,依然强者为尊。我们不过是将青铜短戈换成了灵器,将皮鞭换成了禁制而已。”
他停下脚步,冷冷盯住何希言:
“太宗陛下在位时,以无上神通开创百年盛世,可到头来呢?规则敌不过人性。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几团云气从他袖中飞出,凝结成不同的脸,嘴里发出诡笑:
“你我丹田里面的玄珠,掠自天地。修行之道,本就是与天争命。你既然选择了修行,就该明白这个道理。所谓的道德仁义,不过是软弱者的遮羞布,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何希言站稳,碎石从脚边滚落,眼中毫无波澜。
他缓缓挺直身躯,身上的伤口又裂开几处,滴落在院内,宛如流火:
“你说得没错,或许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但我相信,它可以不必如此。或许,把你们这些腐朽的东西杀个干净,这天地才能重归清明。即使我不行,天道循环,还有后辈,后辈不继,亦有来人。”
几张云气形成的脸同时发出怪笑,喷出阵阵浓雾:
“太宗皇帝在你这年纪已是金丹强者,才能压服天下,可他死了这几百年,这天下还不是我等修士说了算。我等以修为论高低,此刻的我,是你这炼气小辈能敌的?”
丘崇谟眼中寒光一闪,手指轻轻一抚,映雪刀瞬间出鞘。
手腕微动,映雪刀从他手中轻巧地挥出,动作看似随意,锋芒却在瞬间爆发。
只见一道凛冽的刀光乍然迸出,犹如一弯新月,划破空气。
“轰——”
随着一声低沉的震响,刀光所过之处,县衙被生生的撕裂。
院中的楼阁、石柱、墙垣在那一瞬间静止般定格,紧接着,从中间裂开,断口整齐如镜
何希言缓缓抬头,丝毫没有被影响:
“你这般言语,我还以为你已经突破筑基了,此刻你还没有把神魂飞入九天吧。”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他手中金光一闪,已然握住了一柄寸长的小剑。
剑身玲珑,散发着淡淡的锋芒。
他目光锐利,紧盯着丘崇谟,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迸发:
“我一直想试试这剑,可惜之前那些小卒不够格。我觉得,你应该够格了。”
何希言手中的小剑微微颤动,剑身上散发出的金光愈发耀眼。
随着他的气势不断攀升,一股凌厉的剑意自他周身爆发,宛如实质。
剑锋之上迸射出一道金气,宛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直直冲向四周弥漫的浓雾。
雾气瞬间被搅动成无数涡流,纷纷向外卷散。
短短片刻之间,偌大的县衙之中,只剩下零星的薄雾在空气中飘荡,犹如残影一般,无法再聚拢。
阳光从破开的云隙间洒下,透过被金气割裂的雾层,映照在何希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