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是，小梅她并不是雏了啊。”
罗兰调整了一下情绪，从刚刚的不安恢复到了平时冷静的模样，试图劝诫八爷不要怎么做。
“八爷，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能在上海站稳脚跟还多亏了八爷您抬举我呢，刚刚黄老板过来跟我说，怪我太着急了，没跟他解释清楚，都怪我。”
电话那头的八爷沉默了一阵，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悦。
“罗兰，你得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以后说话办事之前用点脑子。”
罗兰听着八爷带着警告味十足的话语，和落了电话的嘟嘟声，她这下彻底软了身子，像一滩烂泥一样跌坐到在了冰凉的地面。
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的身体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无法支撑。电话那头的八爷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打着她的心。她知道，八爷的话不仅仅是对她的警告，更是对她的身份和地位的提醒。
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让她快要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她本来就是梦巴黎的一个有名的歌女和那些权贵手中的旗子罢了。
她猛然间开始厌恶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令她觉得无比恶心，她不想做这些人手里的玩偶，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立刻抛弃。
“咔哒。”
小屋的门被推开，顾琼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着罗兰颓靡不振的样子，心里升起了一丝怜惜，她还记得那个在舞台上面明艳的如同牡丹一样的女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走到罗兰的身边，眼神中满是怜悯，半蹲下身子紧紧的握住了人冰冷的手。
“罗小姐…”
她刚张开嘴想安抚面前的女人，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半句话如同有千斤重，让她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罗兰如同失了魂一般抬起那双无神的双眼看着面前这个容貌可人的女孩，她这才意识到顾琼到底有多美，她的美不夹杂一丝攻击性，一双带着柔情的眸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
“顾琼…”
她同样紧紧回握住人的手，像是两只失了方向的孤舟在一刻相遇，找到了彼此停靠的港湾，哪怕只是一瞬间。
“让小梅带你回乡下吧，小梅不是想嫁人了吗？我有很多的钱，你们走吧。”
罗兰突然说道，她走不了了，在这个乱世她早已是乱世中可以随意践踏的落叶，但她至少还能为这两个女孩做点什么。
“那你呢，我走了，黄老板会放过你吗？”
顾琼的语气染上了哀伤，她也想一走了之，可是她做不到，她还记得黄天荣在梦巴黎对她说的话，她不傻，自然知道人的言外之意，如果自己走了，罗兰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不能做个无情无义的人。
罗兰苦笑一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琼说自己现已经被他们视为了弃子，不管顾琼在不在自己之后肯定也是落不了好的。
她看着顾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顾琼的担忧，但她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顾琼，你不会不知道，黄天荣是想让你当第二个我吧？”
她眼底划过一丝决绝，她想吓跑这个女孩，让她知难而退，反正自己早晚都得死，在自己完蛋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也知道你把我带到你身边是为了防着黄天荣，是为了保护我，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更加不会看着你出事。”
顾琼的声音从未如此坚定过，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倔强，她一路走来没有遇到过好人，小梅和罗兰是她遇到最好的人了，她绝不可能让这丝温暖从她的指尖流走。
“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
罗兰的眼睛逐渐泛红，泪水从她的眼眶中缓缓流出，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女孩年轻的脸颊，像是抚摸曾经年少的自己。
“罗小姐…”
顾琼的眼睛也逐渐湿润起来，她感受到人的冰冷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她不由得悲从心来。
她们两个人都知道，她们都走不了了，为了保护彼此她们愿意将自己留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她们的命运从这一刻彻底改写。
夜幕降临，上海的街头灯火辉煌，霓虹灯在夜空中闪烁，映照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迷离。远处的灯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黄浦江上。
夜风拂过顾琼的脸颊，她感到脸上冰冷冷的一片，她伸手去摸，却摸到了泪水，她又哭了。
她看着小梅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肉嘟嘟的小脸此时也是哭的满脸通红，一双眼睛也是红肿不堪。
“别哭了，回去嫁人不应该开心吗？”
罗兰强颜欢笑的替人拢了拢落下来的碎发，她心底也是难受不已，可是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呜呜呜…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罗小姐…还有小琼…”
小梅呜呜咽咽的哭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不住的拿衣袖擦着。
“没事的，小梅，我会替你照顾好罗小姐的，倒是你，你回去了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你晚上睡觉总喜欢蹬被子，一点也不老实，乡下气候要比这里冷的多，你小心千万别着凉。”
顾琼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像个老妈子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和小梅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三天，可是她早已被小梅这种纯朴至善的性格打动了，打心眼里拿她当自己的朋友。
“你…你还说我…你还不是…总是不想吃饭…和罗小姐一样…看你们瘦的…”
小梅抽噎着说着，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但她们还是听清楚了，罗兰上前将这个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女孩搂进了怀里，这一刻眼泪再也绷不住的流了下来。
“小梅…你要保重。”
船只栽着小梅和她们向往的自由逐渐远去，她们站在码头上，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看到，她们就在那里摇晃着手，对小梅做出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