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试问天，仙从何来
“弥真大哥，你在干什么？”
道军大会散场以后，疏星好不容易从朱非红那边找了借口脱身，来到秋台寺后山，找到弥真，却发现他正忙着在竹林中平整出一大片空地，没空搭理自己。
哗啦啦。
弥真放倒最后一片竹子。
“来得正好！疏星姑娘，还记得璋陵山中的那只石狮子吗？”
“你是说，镇墓兽？”
疏星想起那只穷凶极恶的巨型石兽，长长的眼睫毛不禁眨巴了好几下。
“它不是消失不见了吗？嗯……这东西阴森古怪得很，树木们都不愿意提起它，我自从见过它以后，这几天时不时还会做噩梦呢！”
说起做噩梦，弥真忽然想起朱非红来。
“你师姐呢？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别的事情，没见过你们。”
疏星的表情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弥真发现疏星的情绪不对劲，便牵着她的手在竹林中的一个大槐树桩子上坐下。
“其实，师姐这几天来，都不许我再来找你说话……”
一字一句，疏星慢慢把朱非红失踪后又现身的那天，两人之间的对话说给了弥真听。
听完，弥真心里隐隐有些愧疚。
也许是那天戏弄朱非红时，话说得有点过火了。
丁佩芷本就对自己有情意，而且修真的年月更长，虽然和朱非红一样同为黄花闺女，毕竟态度更为豁达。
而朱非红，无论她性情再怎么坚强，始终还是个青春少女，年龄说不定比穿越前的自己还小。被自己这么一通说笑，只怕脸皮上挂不住，从此恨上了自己。
“我其实挺担心的，不知道师姐失踪了一天一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我又不敢随便问。”
看着疏星尚带着稚气的小脸，忽然染上了许多阴霾，弥真心生怜惜，伸手摸了摸她脑门后顺滑的秀发说：
“别担心。你师姐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生了我的气。等我晚些时候去向她赔罪，她气自然就消了。”
至于朱非红为什么会生弥真的气，弥真没有说。
疏星悄悄抬起眼睛窥探弥真的脸，也没有多问。
弥真先松开了手。
“我也有事，想问疏星姑娘。”
“这几天，我跟不少同道聊起璋陵山中的石狮子，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把它称呼为‘镇墓兽’。疏星姑娘，你当初是如何一眼之下，就喊出它名字来的？”
“是吗？”
疏星的表情十分意外，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我从小在蓬莱山的深谷之中，望见过一片非常古老的亭台楼阁，全是石头做的，在那个山谷的入口处就有很多镇墓兽，只不过，它们并不会动，也不像璋陵山中的那么吓人。”
“我还以为，镇墓兽随处可见，原来外面的人并不认识啊。”
这么说来，亲眼见过那石头畜生的人也没几个，千年以来，进入它戒备范围之人，都死在镇仙法之下了。就连衡秋子，说不定也没见过他口中所称呼的镇仙兽，所清楚的，只不过是典籍中流传下来的记载罢了。
如果蓬莱山中，真的有许多这个形制的存在……
那么，未来某天自己拜访一趟疏星的师门，说不定，对于道尊当年是从何处得到石兽这个疑问，就有头绪了。
不过未来的事，尚且缥缈，而眼下的任务，却迫在眉睫。
弥真微笑着站起身来。
“要不，姑娘再仔细看看，这只会动的石头畜生，跟蓬莱山中的镇墓兽之间有什么区别？”
疏星睁着疑惑的大眼睛。
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弥真笑吟吟地走到空旷的竹林中央，然后一挥手之间——
凶猛的石兽。
轰然落地！
疏星放声尖叫。
这里是界州府城内，秋波台后山，山前，就是人声鼎沸的秋台寺。
为什么出没于璋陵荒山野岭之间，守望孤坟的镇墓兽，会凭空现身于此？
“不要怕！”
镇墓兽，或者说镇仙兽狂暴的动静，也压不住弥真笑声中的豪情：
“且看我神通——顷刻炼化！”
就在弥真掌心与镇仙兽接触的一瞬间。
在连力的相互作用都还未发生、宇宙中并不存在的极短时间尺度内。
意识，坍缩。
从镇仙兽冰冷的躯壳之中。
无穷的热烈思念，疯狂的情感奔流，沿着弥真的浑身经脉窍穴暴烈喷涌，刹那间将自己淹没。
一如弥真为疏星疗伤的那个夜晚。
但这一次，弥真所看见的幻象，却并不如在疏星体内所观想到的那么具体、真切，反而更像是某个人记忆，某个他人的一生在自己眼前重演。
……
这一刻，自己站在一座小小的荒土堆前，顾影自怜般吟诵短歌：
——笛兮笛兮，何以不鸣？痛哉伊人兮，何以不应？
——笛既不鸣，哀且断之。伊人既逝，阴阳绝之！
这一刻，自己从高高的山上遥望远方，破败的界州府城已经小得几乎看不见，一声叹息，自己将山门封死，发下毒誓：不证天道，绝不出关。
这一刻，自己握着一名女子的素手，她很美，眼中却带着说不尽的幽怨。自己没有理会女子的幽怨，而是兴奋地自顾说着：
——我悟了！灵石，是自高天滴落凡尘的灵蕴，如果我的猜想正确，我当逆天而行，终结乱世！
这一刻，自己还是少年，只因在山涧旁吹响了一声玉笛，引来少女以琴声相应和。两人对视，这一眼，望穿千年。
……
坍缩戛然而止。
弥真一身冷汗，蓦地回到现实。
心禅妙悟，居然让自己通过镇仙兽体内那一缕残存的思念，看见了某个人的过往。
那是，阴阳道尊！
以弥真刚刚经历过的短暂而又切骨的回忆来看，这个传说中以一己之力开辟玄门、半步飞升的绝世天才，也曾经和芸芸众生一样，包藏着一个充满遗憾与不舍的灵魂。
但弥真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消化这一份感悟。
“——大哥！弥真大哥！”
疏星急切的声音，唤起了自己的注意。
定睛一看，眼前画面，是从未设想过的诡异和稀奇。
只见那镇仙兽原本五六人高的庞大身躯，逐渐崩裂、坍塌，大大小小的碎屑飞舞盘旋，互相摩挲成粒粒砂石，然后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着，逐渐汇聚到自己的掌中，围绕着自己掌心一颗小小的荧光运行周转……
就像，一个微型的黑洞，牵引着万千天体。
弥真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白。
掌心之中，就是凝聚了阴阳道尊生前，穷究天道所证得的日月星辰、宇宙洪荒之定理、规律、证明，并且与接天崖灵脉相连的——
问天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