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攘外,必先安内
丁佩芷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担忧。
而更远处,疏星在看不见的地方,似乎伸手紧紧抓着朱非红的手,忍耐着飞奔到自己身边的冲动。
弥真心里一片坦然:
人生在世,能得几个红颜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刻,同时面对三位修为不逊于自己的道军首脑挑衅,弥真却丝毫不觉得泄气,反而豪情逾增!
看着咄咄逼人的卫无疆,弥真发出一声冷笑,从芥子乾坤里取出一物。
“卫兄,请问此乃何物?”
卫无疆没想到弥真居然直接无视了自己的追问,正要发作,目光却在一闪之间,被弥真手中那件黑黝黝的物品死死锁住了。
“天军令!”
卫无疆脱口而出。
“不错!”
弥真将手中高高举起,众人清楚看见,这铜牌上面还带着发干发黑的血污。
“这正是某位不知名的天军,落在璋陵的天军令!”
“界州贼患四起,而天军忙于北伐,无暇分兵平讨,我正派诸门这才组建道军赶赴界州除妖。”
“敢问卫兄,这潜入界州的天军,却又是因何而来?”
卫无疆两片嘴唇紧闭,下巴用力地绷紧呈现出道道皱纹,仿佛在全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正殿中诸人开始低低议论起来。
“护鼎天军?多少年了,也没听说他们干预过修真界的事务……”
“天军可不管百姓死活,他们都是天子禁军,忙着为天朝开疆拓土呢。”
“真是奇了怪了。就算真有天军来了界州,弥真大师把这件事搬出来盘问卫大侠,又是何用意?”
“别装傻了。十三州谁不知道,踏云修是护鼎天军的……嗯哼……”
转眼间,全场关注的焦点就从弥真,转移到了卫无疆身上。
卫无疆不得不向前踏上一步:
“可笑!我卫家先祖卫子青,原是护鼎天军中骠骑将军,在雁州大雁关为我天朝镇守边疆三百年,天下谁人不知他的威名?”
“至于先祖此后奉天子诏书,在大雁关的灵脉之上建立宗门,开创我踏云修山门,香火传承至今,则是后话。”
“我踏云修宗门上下,虽然世代感念皇恩,每逢天军出征北漠,必定派遣弟子作为斥候先锋,可踏云修毕竟自成一派,向来听调不听宣。弥真和尚,你拿着天军令来向我盘问天军动向,忒也无知!”
“这令牌,是死人留下的……”
弥真故意缓缓说了这么一句。
果然,卫无疆一听此言,脸上青筋抽搐得更加厉害,于是弥真继续平静地往下说:
“……两天前,小僧在璋陵山中,从几个盗墓贼身上捡到此物,还以为是搞错了。堂堂天军,居然会沦落到在荒山野岭间,盗挖死人钱财,真是闻所未闻。”
“卫兄,八年前,贵派差遣来界州参加衡秋子掌门寿诞的弟子,敢问姓甚名谁?”
“此乃我门中陈年旧事,与你何干?”
“瓜田李下,人心难安。卫兄,若贵派与天军的动向没有瓜葛,你又何必闭口不答?”
卫无疆一咬牙:
“八年前来界州之人,叫做卫辰!”
弥真一拍掌:
“不错!依小僧猜测,卫辰来到界州,恐怕并非只是为了向衡秋子掌门祝寿这么简单,他还有一个重要使命:为天军充当斥候先锋,打听璋陵山中,道尊遗物的传说!”
“天下人当真想不到啊,踏云修弟子如今除了为天军刺探前线敌情,还要深入中原,打听各地仙墓宝藏的消息,然后传递给天军,让天军去发丘盗墓!”
“卫辰身为道军中人,却为天军做此龌龊勾当,即便死在孤魂林中,又有何辜?”
高耸宽广的大殿内,弥真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那天夜里,弥真和丁佩芷在枕边私语,聊起八年前为衡秋子贺寿时,曾经有修真者打听界州府附近山中的石狮子的传闻,当时,丁佩芷还迷迷糊糊,直到后来才记起:
——那个一直四处打听石狮子传说的人,好像是踏云修士,叫做……卫什么,晨还是成来着。
后来,弥真找机会向解百年打听过踏云修与护鼎天军之间的历史渊源,种种迹象串联在一起,弥真终于得出前述这个大胆的结论。
而弥真一直装作不知,就是为了把这件事用来当作应付踏云修的反击。
如果天军居然真的对界州之乱视若无睹,甚至还趁乱盗掘当地宗门的老祖遗物,这般行径不仅让天下人寒心,更会对身为天军斥候的踏云修鄙夷有加。
弥真的冷笑在卫无疆看来,越来越刺眼,他终于明白:
这年轻僧人绝非毫无准备就敢来赴今天的道军大会这一场鸿门宴。
此人城府,居然如此之深!
“你、你血口喷人!”
卫无疆的争辩在众人听来,已经显得有些苍白。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请衡秋子掌门一叙便知。”
此言一出,殿中百余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门外。
只见,正殿之外,二、三个灵显境的朱缀道长簇拥着一架木制的轮椅,椅上端坐一名半身不遂的老者,缓缓走来。
这名老者正是阴阳二气门掌门,衡秋子。
衡秋子年岁已高,本来已经即将突破灵显境,怎奈身受重伤,如今修为大损,眼看着寿元大限之内已经没有希望闯入归真境,但凭着膝下弟子个个修为不低,因此道军中无人敢不敬重。
“……小长老,你交代的事情,老夫完成了。”
衡秋子声音沙哑,一举手间,身旁的道长便从身后推出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
卫无疆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
“卫辰!”
这个扑倒在地,被牢牢绑住的人,不是失踪多日的卫辰又是谁?
只听衡秋子有气无力地道:
“璋陵山中,有道尊亲手施加的封印,此事极秘,虽然世间流传着所谓‘神仙墓’的传说,可向来不过是一些凡夫俗子挂念,从未有修真之人动过盗墓的心思。”
“哼,雁州踏云修,护鼎天军……没想到,十三州的世道,已经乱到连你们也要打墓中宝贝的主意了么?”
卫无疆看着自己这个狼狈的外甥,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去松绑呢,还是出言责备是好。
“舅、舅父……”
卫辰惨兮兮地对卫无疆申诉。
“他们打得我好惨……你、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站在衡秋子身旁的一名朱缀道长,冷冷地说:
“此子在孤魂林中被妖魔俘虏,为了活命,竟然把连道军也不知道、只有天军和州兵才知情的界州府防御工事图册供了出来,城破当天,若非妖人手中有这份情报,冲骁卫各处要地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沦陷!”
“那之后,他不敢回城,居然混迹于妖魔中间,数次从界州府城外带队经过,打探情报,如果不是我阴阳二气门弟子日夜巡逻不休,恐怕还没能将他抓住……”
不等这道长说完。
噗!
卫无疆面如恶鬼,已经亲手将卫辰的脑袋打成肉碎。
沉默,充斥了大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连连生变,这场道军大会,看得众人胆战心惊,其中波澜诡谲之处,更甚于和妖魔正面作战。
手刃叛徒之后,卫无疆费了老大的劲,才稳住自己颤抖的手掌。
此情此景,若不速速表明心迹,恐怕踏云修从此在正道宗门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来到弥真面前,单膝下跪,抱拳作揖:
“禀盟主!”
“踏云修上下满门,虽然身负皇命,为天军所驱役,但为民除妖、平定界州的一片赤诚,绝非虚言!”
“我卫某心系逆徒,对长老抱有疑心,实乃不该!”
“自今日起,我踏云修在道军中,但凭盟主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有去无回!”
卫辰之死,令踏云修全体子弟都感到抬不起头,眼见卫无疆如此放低身姿、摆明态度,哪个还敢犹豫,登时一起跟在卫无疆的身后下跪,齐呼:
“踏云修上下,唯道军盟主弥真长老之命是从!”
不过眨眼的功夫,弥真接连逼服独孤去疾,镇服卫无疆。
而道军三座山头中的最后一位、摘虚真人又向来是个和事佬。
再加上,场外还来了阴阳二气门的耆老助阵……
俨然间,弥真已经坐稳了道军盟主的宝座。
只有号令能够得到遵从,出征,才有意义。
而道军之中,哪个不是一派耆老,哪个不是一方高人?他们怎会轻易听从弥真这个青头小子的号令?
这就是弥真想方设法要打压他们气焰的动机。
道军大会,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机会。
“承蒙独孤兄、卫兄对小僧如此厚爱,小僧无以为报,只能为降妖大业奋心尽力,但求克敌向前——”
“道军全体听令:从即日起,筹备发兵,目标,攻上接天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