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山人

“几位，不管你们说的是什么宝贝，还是小声些的好。这一趟山高水远，各自都省点心吧。”

一旁，那个络腮胡的男人终于出口了。

王和与老瞎子神情都渐渐缓和下来。

舱外，艄公喊道：

“启程了！”

扑通的划桨声响了两下，船也嘎吱嘎吱地动了起来，

王和这才转头打量起船舱里剩余的人。

这是一个木制客船。

做工没有游船画舫的精致，但也不至于沦落作草船皮蓬那样的简陋。

船舱不是很大，也没有分出隔间，这时挤满了十来个人，都是沉默寡言。

其中，有五个锦袍人，看着像是商人，坦率的靠着内舱，席地而坐，五个人占了船舱里最大的一片地；

剩下九个素衣的，像一排香蕉一样叠在了船舱的边上。

舱中空间本来就不宽敞，王和四人抢上来，让这群沉默寡言的人更加沉默，简直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渗透出来。

船主在外边把船舱的帘子拉上，舱中一下子暗淡下去，看着就好像是大家的脸色一齐沉了下去。

不过，王和发现，这三位残老人居然真的按照艄公说的，安安静静地坐着了。

透过神灵眼，他看出三人约莫都在十六重天的修为。

老瞎子也有这套独特的眼法，既然如此，他们应该对王和十重天的修为知根知底。

王和心底泛起了嘀咕。

为何他们不出手？

三个十六重天的打十重天的，必然是摧枯拉朽。王和还没有展现额外的手段，不值得他们这样审慎对待。

更加谈不上他们是在提防几个艄公船夫吧？那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那这三人真的是在忌惮老龙王？

王和对此持保留态度。

几个外郡人，要真对老龙王这么毕恭毕敬的，才更让人起疑心。

他叹了口气，还是看看其他人。

让王和比较想不通的是，那几个穿着华贵的人，此时也挤在这么一个船上。

见到气氛渐渐阴沉，王和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是南下去机关郡的吗？”

一个华服男人道：“郡里不太平了，也赚不到钱了，当然是早点走的好。”

王和语塞，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那老瞎子却接过话头，狠狠讥讽道：

“人说吕商无义，来这儿后，反而觉得这话说的轻了。大难临头，总是你们溜得快！”

那人反驳道：“不跑，留着做什么？你们又是哪儿人？”

老瞎子似乎不屑回他的话。

王和说道：“这三个都是西山郡的。”

西山郡的山人助纣为虐，实在让王和咽不下口气。他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人不帮，为何要去帮那群猪。

老瞎子道：“我们与你们天差地别。”

富商笑道：“原来是西山郡的土夫！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瞎子冷哼而不语。

王和道：“可惜烧得一群平凡人家破人亡。”

富商道：“人有贵贱轻重。贱些的人本就是柴薪。”

王和错愕道：“你怎么这么想？”

富商道：“大家都是这么想，只是不愿意说给你听。就算是老龙王……”

他一旁的贵妇人把他拉住，嗔怪道：“吕良心，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艄公清脆的咳嗽声从外边传来，吕良心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噎下去了。

船中几个素衣人的脸色更加压抑了几分。

他尴尬地看了一眼一群人，随后也闭目养神。

王和摇头，也不再说话。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让王和惊讶的是，透过帘子，他看到这艘船居然不需要艄公们亲自摇桨，也不挂帆，就顺着滔滔大河漫无目的地漂着。

他不禁问道：“仓水河不是从南向北流的？”

木船的老主人撑腰站在在船头，衣衫飞舞。他说道：“是！”

王和道：“那我们是在去西山郡？”

船主道：“不是！”

王和不解了。

一旁闲坐的艄公解释道：

“龙王有大慈悲，仓水河里有几道分流，是从北往南的。所以，南北都有顺着的河道，不必看天风，也不必穷苦力！”

王和点头道：“那确实巧妙。”

他还以为自己慌里慌张地上错了船。

一群人枯坐，就这么到了傍晚。

艄公扯起喉咙，唱起来音调悲凉的曲。

吕良心道：“船家，怎么唱这样的歌？唱点欢快的。”

艄公道：“客家，我已多少年唱不出欢快的歌！早已忘了怎样唱了。”

吕良心环顾一圈，道：“愁什么？总会好起来的。”

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可是船外，忽然响起了一道婉转悠扬的女声，顺着河风传到了船上，听得吕良心心中痒痒。

他走上前，把船舱的帘布一揭。

外边有两艘华丽的大楼船，一左一右，迎面而来。

其上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欢笑声，与这冷清的小木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吕良心不由得啧啧叹气起来。

老瞎子道：

“你怎么不去坐你们吕家的楼船？”

“哼。”

吕良心的脸上洒下一片光，默默地看着吕家宝船，并不解释。

随着楼船上的歌声唱到最高最亮处，吕良心的眼中闪过一道光，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猛然回头，对着一船寂寥的船客道：

“若我得此富贵日，也赠诸位一船歌！”

十来人的眼神闪烁，很难接过他这莫名其妙的雄言。

王和身边的络腮胡道：

“吕家老爷，你搞糊涂了。在座的既不惦记你的钱，也不惦记你的歌。我们可不是南下做生意的。”

吕良心不解道：“不做生意，你们南下做什么？”

络腮胡道：“只是再找个家！”

他这话说完，那对夫妻中的女子伏在她丈夫的肩头，低低地哭了出来。

吕良心愣愣地回头，难以置信地摊开手：

“可是只要有了钱，什么东西不能有？”

络腮男道：“你没有家么？”

吕良心指着那大船失落道：“那就是我的家人。若你没有钱，又怎么配当吕家人？”

络腮男与王和一齐摇摇头。

这一船不过十来个人，居然分在了四五个不同的世界里。

他们讲着同样的话，却听不懂彼此心声。

入夜。

楼船上的歌舞声消逝了，河水声也温吞下来，化为船中人梦边的窸窣耳语。

众人昏沉沉地睡去。

几个艄公都已经躺下，剩下一个坐在船外守夜，悄无声息地看着漫眼星辰。

乌漆嘛黑的船舱里，等到吕良心的嘟囔声也小了下去，两道金色的光悄然亮出。

王和与老瞎子一同睁开了神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