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气溺亡者

龙国，南省，H市，C区的一个小山村里。

少年落寞的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这是通往王奶奶家的路。

王奶奶是附近十分有名的神婆，不过人们都叫她老疯婆子。

王奶奶住在村子的祠堂里边，通往她家的小路十分阴凉。

现在是盛夏时节，但进入这林荫小道，就仿佛所有的酷热都离他而去。

这也使得少年那燥热的心情好了很多。

于槐紧了紧身后的背包，大步朝着道路尽头的房子走去。

这条路每逢过春节，于槐都会走一遍，来祭拜先祖。

所以尽管显得阴森，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害怕。

毕竟这是自家老祖宗的安眠之地，有什么好怕的。

今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时间，他考了250分。

可惜不是特长生，不然还是有机会上大学的。

父母知道这考试成绩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复读再考一次，要么花钱上私立。

他不知父母为何执着于让他考大学，父母给他选择的两条路都是让他考上大学。

他对未来有些迷茫，是按照父母的规划走，还是自己出去社会闯荡。

于槐迟迟没能下定决心做出选择，所以他决定来找神婆，也就是王奶奶，来问一下自己的将来，这样可以辅助他进行判断。

王奶奶在他七岁的时候就预言，他十二岁的时候会有一场死劫，劫难应于水。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十二岁的时候，真的就溺水了。

当时将他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但村里的赤脚医生，一直给他做心肺复苏，这才险之又险的将他给救回来。

于槐对这件事的记忆异常深刻，还能经常做噩梦。

从那以后，他就觉得王奶奶是仙人一般的存在。

对其多了几分敬畏，少了几分亲近。

同时，他也对鬼神之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这也导致了他很少走夜路。

尽管他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鬼。

但他还是对鬼神之事充满了敬畏，或许他只是对于生命充满了敬畏。

只有真正体验过死亡的人，才会明白生命的来之不易。

王奶奶长相很恐怖，她早年和她丈夫出了车祸。

全身大面积烧伤，救过来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

这才有了老疯婆子的称呼，让于槐觉得，王奶奶不是骗子的真正原因是，无论风水堪舆，还是红白琐事，她从没收过一分钱。

她平日里的消费主要是政府的救助，和祠堂功德箱里面的钱。

功德箱里面的钱主要用于修缮祠堂，王奶奶拿来用竟然也没有人说。

于槐走到小路的尽头，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入眼处是一个老旧的房子。

当初村子里都捐钱，准备将祖祠修缮一遍。

但王奶奶就躺在门口说

“祖祠乃是村子的立根之本，不能轻动，否则他们这些姓于的人就会家破人亡。”

村子里有信王奶奶的，也有不信的，就为这件事吵了起来。

祠堂翻新的事就不了了之，所以还是这般老旧的模样。

于槐对着祠堂里面喊了几次王奶奶，都没有人回应。

有些疑惑，平日里王奶奶很少外出，应该是在家才对。

于槐走进祠堂，祠堂里的香火还是刚点上没多久的。

应该是哪家的孩子高考成绩出来后，来给先祖报喜的。

祠堂的背面有一扇小门，那是通往王奶奶住的房间。

不过这个房间不给其他人进入，父母也曾告诫他们不要去里面。

因为王奶奶长得很恐怖的原因，他们从小到大也就从没接近过那扇门。

于槐来找王奶奶的，现在那扇门开着，他就认为王奶奶在里面。

至于为什么自己喊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回应，他想王奶奶应该是在睡觉之类的，可能没有听见。

于槐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背包，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

他走到门口，想看看屋里面的情况。

不过啥也没看见，小屋黑漆漆的。

于槐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这是他高考结束后新买的手机，闪光灯的亮度十分好。

但照向小门的时候，好像手电筒没有打开一样。

门还是一样的漆黑，没办法的于槐只能走近了查看。

小门好像可以吞噬黑暗，光打在上面啥用也没有。

于槐这时也感到了一丝诡异，门后面就算是一堵墙，自己也应该能看出来才对。

现在这种像是深渊一样的漆黑，让他有点儿害怕。

他本能的想要后退，可是双脚不听使唤，就像鞋子穿反了一样别扭。

左脚拌右脚，就直挺挺的向前摔去，手上的手机飞向黑门里面。

穿过黑门后，手机的光显现出了房间的样子。

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黄符，还有一些黑线缠绕。

摔倒前，于槐看到手机照亮出的东西，一阵寒气从脚底板直上天灵盖。

身躯因为害怕，早已没有了力气。

摔倒在地上，于槐只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他溺水的时候，那种窒息感、无力感涌上全身。

如果有人在附近，就会发现，此时的于槐。

身体上半身进到小门里面，下半身则在小门外面。

他双手拼命挥舞，双脚也胡乱蹬着，嘴巴大张着想要呼吸。

像是溺水的人，正试图寻找救命稻草。

王奶奶此时正在回来的路上，今早一个孩子和他的父母来找她看相。

说是孩子高考成绩好，想让她算一下孩子将来适合从事什么行业。

再去他们家看了风水，结合八字，最后王奶奶下了结论。

这孩子是金水命，建议他去北方学焊接。

这家人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学焊接还要上大学，随便一个专科也能教的。

不过他们比较信神信佛，所以打算让自家儿子，按照王奶奶的建议填报志愿。

农村的第一代大学生本就没什么主见，大多都是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父母也没什么文化，所以对王奶奶的话深信不疑。

王奶奶一瘸一拐的走在路上，村里人见到都向她打招呼。

见王奶奶回应后，就慌忙离远，像是躲着瘟神一样躲着王奶奶。

王奶奶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

她所从事的这些事情，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晦气，不祥。

而且她也不适合与这些人接触。

忽然走在路上的王奶奶脚步一顿，右眼皮一直在跳。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王奶奶心道不好。

连忙快步朝着祠堂方向赶，哪有半点老迈的样子，腿也不瘸了。

王奶奶的身体像是飞起来一样，原本骑电动车都要两分钟的路程，王奶奶一分钟就走完了。

回到祠堂，只见自己那小门打开着，一个孩子躺倒在地。

上半身已经进入到门内，王奶奶疾步上前，将于槐扒拉到一旁。

好像是嫌弃他碍事一样，尽管于槐的双腿已经绷直，看起来就像是死人一样。

王奶奶依旧没有管他死活，而是快步走进门内，看见原本摆放好的罐子此刻一片凌乱。

王奶奶连忙将这些罐子，重新放回原地。

随着所有罐子都放回了原地，王奶奶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两个小黑罐子和五个小红罐子碎了。

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根鸡尾羽，一张草纸，一堆灰白色粉末，一缕潮湿的头发丝，一块褐色的血块，和一颗漆黑的石头。

前面几样还好，王奶奶一脸平静，当看到最后两样时，她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王奶奶叹了一口气，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然后走出门，看了一眼，将门给重新关上。

此时，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就会发现那里只有一堵墙，哪还有什么门，而且此刻的王奶奶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不复往日的神采。

王奶奶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于槐，又是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卷进来了呢！”

王奶奶收起于槐的手机和包，来到于家的先祖牌位前。

将其向下一摁，然后向右转了180度。

只见原本供桌下方露出一条通道，随着通道的开启，下方也是传来光亮。

王奶奶直接拖着于槐向下走去，丝毫不顾及他是否磕碰到。

将于槐仍在地上，王奶奶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拿出一包银针。

将银针用火烤了一下，就往于槐身上扎，都不带一丝迟疑的。

显然对于这些穴位之类的都很熟悉，银针在扎入于槐体内后，其尾部仍然在高频震动，前后十三针，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王奶奶在做完这些后，身躯都有些趔趄，连忙扶着旁边的桌子，这才站稳了脚跟。

她缓了一会后，这才恢复过来，不由叹了口气

“哎，老了，不中用了。”

看着胸口重新起伏的于槐，她又是叹了口气

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这孩子说是命好吧，又偏偏遇到这种不干净的事情。

说这孩子命不好吧，自己又正好回到家，这才保住了这孩子的命。

两次死而复生，这运道让她都有些许看不懂了。

王奶奶感慨道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见我老婆子没几年好活了，就送个人过来继承自己的事业。”

王奶奶见于槐的胸口起伏越发有力，知道这孩子就快要醒过来了。

“我这是死了吗，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

见到一旁有个人，他直接吓了一跳。

王奶奶本就长得恐怖，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吓人。

就好像电视剧里那些身体腐烂的尸体一样。

于槐在认出王奶奶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后知后觉，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老疯婆子，你也死了吗？”

于槐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自己听那些老人叫习惯了，顺口就喊了出来。

王奶奶也没有在意，这称呼她听多了，不觉得有什么。

她也没有拐弯抹角的心思，直接就告诉于槐如今的情况

“我确实死了，你也死了，不过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这里就是你们于氏宗祠的地下。

我们现在的这种情况就是活死人，身体是活的，但是灵魂是死的，变成了一种另类的阴魂。

或许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灵魂变异，现在给你的有两条路。

一是回家，让家里准备后事，你现在就像身患绝症一样，活不了多久。

二是跟着我学习，成为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活体阴魂，生人勿近，死人辟易，这样你可以活下来，活得很久，久到你不想活着。

代价就是孤独，无尽的孤独，或许可以找到同类，那样就可以交朋友了，这么样，你选择哪种？”

王奶奶说的话有点多，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之后他就有些麻爪了。

于槐一时间没缓过神来，王奶奶的话透露出来的就两个意思，一是安心的走完这最后的时光，二是做一个苟活于世的可怜虫。

在于槐心中，王奶奶就是那苟活于世的可怜虫，举目无亲，没有朋友，不与人过多接触，每日与死人相伴。

于槐一时间难以抉择，他不想死，也不想这样活着。

不过最终想到自己的父母，在自己死后，可能会因为伤心过度。

而且内心深处对于生的渴望，也让他战胜了对于孤独的恐惧。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跟随王奶奶学习，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父母安心。

王奶奶见于槐选择跟随自己学习，也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于槐选择回家准备后事，那她还真不好和其他人解释。

怎么之前好好的，来自己这里一趟就要死了。

于槐做出选择后，心里也是放松下来。

又死了一次的他发现，现在高考失利的事情竟然不能让自己的内心有任何波动。

不过另一个烦恼也随之而至，自己该怎么和父母解释，他不去上大学，而是准备跟着王奶奶学习的事情。

于槐向王奶奶说出了自己的内心的纠结，王奶奶笑了笑，对着于槐说

“你就如实和你父母说就可以了，相信你父母会理解的。”

于槐想想也是，自己如果不跟着王奶奶学习，自个的小命就没了。

父母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这些神鬼之事沾边，但是关乎自家孩子的性命就不一样了。

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于槐与王奶奶约定，明天开始学习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家去了。

王奶奶看着消失在小道上的于槐，叹了口气

“孩子，对不住了，老婆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最后的这点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你成长的。“

只见王奶奶手腕处已经长出了新肉，水嫩水嫩的，如新生儿的肉一般。

与王奶奶原本因烧伤而显得狰狞的皮肤有着明显的不同。

若是平常人出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欣喜不已，但王奶奶却拿着沾满血的杀猪刀，不断地划拉着长出的新肉。

仿佛对这些肉充满了厌恶，血是黑狗血，刀是生锈的杀猪刀。

但是划在新肉上，那新肉仿佛碳化了一样，变成了漆黑。

不过那新肉没过多久又重新长出来，王奶奶见状，叹了一口气

“哎，治标不治本，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