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恶魔
艾登毫不犹豫的向着前方走了过去。
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穿着的神职人员的长袍，将那把燧发枪握在了手中，抬起脚跟了上来。
他并没有回答影神的问题，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回应。
在艾登的身后，剩下的几人也纷纷跟了上来。看着作为非战斗人员的莉迪亚也跟了上来，艾登转过头，朝着状态不佳的莉迪亚说道：
“你留下。”
“可是……”莉迪亚有些急躁的说道。
“在我们驱逐了恶魔之后，你就是莫特城的主教。”
说完这句话，艾登再度回过头，用更快的速度追赶了之前停顿时落下的距离。
莉迪亚深吸口气，但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在这场灾难结束之后，这里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否则在灾难结束的混乱之中，莫特城还是有着很大的概率会毁为一旦。
所以他们需要留下一个人，让这个被留下的人成为莫特城的顶梁柱。
而莉迪亚就是那个被留下的人。
身为神官的她比伊桑和埃文两位骑士都更清楚教会之中的运行规则，而她也是剩下的唯一一位经历了完整的“恶魔讨伐战”的神官。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莉迪亚并非战斗人员，她敢跟着艾登他们进去，她就敢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莉迪亚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她望着几人远去的身影，面无表情的站立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
片刻，她在自己的胸口轻轻的点了几下，绘制出了一个复杂的徽记。
尽管她现在已经知道城市之中的污染源头来源于她们信仰的神灵，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做出了这个动作。
她在为自己的同伴送行——以一位神官的身份。
这场灾难之中已经有太多的神官牺牲，上至莫特城之中的主教、下至五年前刚刚加入教会的见习骑士，他们都为了维持莫特城的存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支撑着他们信念的只是他们的信仰，这一切与神无关。
……
艾登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低下头，对上了一道冰蓝色的双眼。
冰蓝色的眼睛，接近苍白的皮肤……艾登忽然想起了在几年之前自己参加中央圣堂的盛大典礼时所见到的那位国王，他的心中顿时浮现出了这位女孩的真实身份。
伊莎·伽拉泰亚，繁茂的神子。
他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
现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中，瞳仁已经变成了一种邪异的猩红色，变得像是蛇一般狭长，但偏偏又像是山羊一般横置在眼球之中。
她转动着自己的眼球，看向了艾登，将手中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中：
“给你。”
说罢，伊莎平静的低下头：“我现在已经不是神子和公主了——我现在甚至已经不再是人类。我不需要它了。”
她似是感叹似是叹息的说道：“我再次看到了繁茂之神……祂还是我五年前看到的那副样子。”
艾登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截短短的木雕。
这是拜伦主教给伊莎戴上的那只象征着主教身份的赐福吊坠。
此时吊坠的颜色已经暗淡了许多，上面生长着许多猩红色的裂纹。
艾登的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眼前的伊莎，在伊莎的身上生长着数条像是触手一般的荆棘，这些荆棘仿佛有着生命一般的扭动着，一下变成一字型、一下变成人字形……
她那甚至有些病态苍白的皮肤上生长着猩红色的花纹，看上去就像是被火焰烧灼出的烙印。
如果再搭上一顶白色的长袍和软帽，那她简直像是一位从地狱归来的魔女。
一位纯白的魔女。
看着艾登望向自己的目光，伊莎轻笑一声：
“你觉得我这幅样子，很奇怪？”
“……不。”艾登点了点头，还是犹豫着没有说出亵渎的话：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能够见到您……您在教会之中的地位等同于圣堂的大主教，甚至在象征地位上更高。”
莫特城只不过是一个小型的城市，虽然在莫特城之中也有着独立的教堂群，但是相比于位于王国首都的“圣堂”，他们的地位就要低得多。
在“圣堂”之中常年驻守着十万神职骑士，传闻，这些神职者居住在“圣堂”之中的特殊位面之中，那里几乎等同于一个真实的小世界。
这些神职骑士每一个都接受过神灵的赐福，其中甚至有着两位数的能够被称为“传奇”领域的“圣骑士”。
在“圣堂”之中的位面之中还生活着大量的神官，这些神官都是从小在那里出生的赐福者，负责王国之内的神职事务。
根据教会内部的信息，这些骑士和神官都是教会用来应对恶魔入侵的“武器”，即使是外空间的虚空大魔降临，教会也有着足够的力量将祂们驱逐出这个世界。
在教会的认知之中，虚空之中的恶魔分为几个层次。
最低一层的就是普通恶魔，这些恶魔普遍只能造成10人以下的伤亡事件，并且只拥有很少数量的崇拜者。
而第二个层次的恶魔则是有着中等数量的崇拜者，并且有着这些崇拜者所组成的教派为他提供血腥祭祀。这种层次的恶魔需要教会出动“圣骑士”或者同等层次的神官才能够驱除。
第三层次则是像「十字会」信仰的恶魔之一，也就是降临到莫特城之中的这只恶魔一样等阶的存在。
这种层级的恶魔甚至距离广义上的“神灵”只差半步，能够在不知不觉之间掌握半座城市。想要击败这种层次的恶魔需要超过五万的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和复数的“圣骑士”才有做到的可能性。
而第四层次的恶魔就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大魔”。
这种层次的大恶魔在力量上已经等同于神灵，祂们所掌握的权能已经扬升为了「原罪」，几乎相当于神灵的权柄。
“地位很高……”伊莎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或许吧，但对教会来说，我终究只是一件祭品罢了。相对于之前的那副样子，现在这样反而让我感到些许……自在。”
她背后的荆棘蠕动了一下，将那本圣典托到了伊莎的面前。
伊莎看着自己手中的圣典，手中有着猩红的火焰燃起，将圣典烧成了一团亵渎的灰烬。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伊莎轻声说道，看向了停留在那“教堂大厅”之前一步的影神，右手诡异的伸长，从自己的肋骨下方穿过，钻入血肉之中抽出了一根苍白色的骨头。
做完这一切，伊莎神色痛苦的喘了两口粗气。她手中那根沾染着血丝的白色脊椎骨不断的增殖着——很快就在他的手中形成了一根血红色的骨枪。
她胸口下方的伤口迅速的愈合，肉芽在其中蠕动着，将布着猩红色脉络的血肉完全遮掩了起来。
影神站在暗红色人影的对面，神色如常，只不过他的影子在不停的蠕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伊莎沉默着从影神的身边经过。
忽然，她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一般：
“开始了。”
宁川说道。
他坐在教堂的中心，目光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走向了自己眼前的“幻影”的几道身影。
眼前的那道暗红色的幻影身上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从那枚犄角开始，他身上的暗红色如同陶瓷般破裂，很快就像是硬化的泥土一般块块破碎。
宁川看着自己眼前逐渐站起身的恶魔，周围的景色以极快的速度发生了转变——一道光芒浮现在了宁川的身边，将暗红色的世界照的微亮。
他脸上面具正中心的金色眼眸图案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一根根虚幻的金色血管随之在宁川的右手处浮现，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扭曲的光影。
在光影的中间，一枚金色的「独眼」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宁川顺势握住手中的长剑，将其一寸寸的拔出。
几乎就是在同时，恶魔高高跃起，他的手中浮现出了一柄巨大的重剑，即使是以恶魔降临后接近三米的身高握着这柄重剑也显得格外的巨大。
长剑和重剑相撞，被劈裂的却是那柄重剑。恶魔向着后方退了两步，睁大了自己的熔岩般的眼睛。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全部力量汇聚在一起进行了一次可耻的偷袭——当然，对于一只卑劣的、疯狂的、嗜血的恶魔来说，这种能够带来胜利的偷袭或许也是一种荣耀。
和之前身着西装革履的羊头恶魔不同，这只恶魔虽然同样有着弯弯的黑色犄角，但是品种却是完全不同。
他赤裸着上半身、皮肤黝黑，皮肤上有着纵横交错的熔岩色伤口，每一次呼吸伤口之中的熔岩就仿佛在喷涌。
这是一只诞生自虚空的“熔岩魔”。
在恶魔族群之中，熔岩魔在正面战斗力上碾压了一大批同族，除了龙恶魔、嗜血魅魔、堕天使等高位恶魔之外，其他的恶魔在正面战斗的情况下都不如能够控制火焰的熔岩魔。
只不过，因为熔岩魔本身只是中位恶魔，因此想要成长到这种地步极其罕见，眼前的这一只算是其中的特例。
熔岩魔看着自己手中陪伴着自己征战了多年的重剑被眼前的神祇轻而易举的斩裂，他用自己的手爪将其缓缓的抚过，炽热的熔岩顿时在上面迅速的流淌。
他单手挥落重剑，在空中溅起了一片火花后，重剑垂地。
宁川一步步的向前走来，而在熔岩魔的眼中则是另一片景象：
姿态诡异的神祇站立在他的面前，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步步紧逼。
灰白色的污染顺着暗红色的大地向着周围、向着空气之中蔓延，甚至将被他操控的污染吞食了进去。
一只眼睛盯着自己，仿佛在渴求着被自己撕裂的、自己体内那些仍在哀嚎的灵魂。
一时间，熔岩魔的心中升起了退缩之意——魔神的身影在短时间内和眼前的神祇重合，一抹绝望感油然而生。
但是，他的心脏又在轰然作响，岩浆在他的体内泵动，他握紧了手中的重剑，将其缓缓的举起：
“……神祇。”
炽热的岩浆在熔岩魔的身上、长剑上流淌着，他喷出一道炽热的气息，开口对着宁川说道：
“我想和你进行一个交易。”
宁川没有搭理熔岩恶魔——在这种情况下“交易”与“投降”同义，而在己方必胜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接受对方投降的必要。
“用出你的全力……神祇，我想试试，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杀死一位原罪恶魔。”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恶魔的事情，这是我们和魔神陛下的契约，祂允许我们一次溃逃。”
熔岩魔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神祇，他体内的血液泵动着，让他回想起了数千年前自己和一个个同族厮杀，和高位恶魔厮杀的景象。
他已经太久没有和高位恶魔相杀了——魔神在千年前禁止了恶魔之间的相杀，以至于在之前自己遭遇了这位神祇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逃跑”而不是“战斗”。
想到这里，熔岩魔似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圣徒会背叛自己了。
他的血已经凉了，而圣徒的没有。他开始学着其他的高位恶魔开始使用伎俩而非武力，他甚至开始畏惧战斗。
熔岩魔不想这么憋屈的死亡。
宁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的熔岩魔，低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真名是签署契约的必须——无论是恶魔和人类的契约还是恶魔和恶魔之间的契约都是这样。
对宁川而言，他确实缺少和恶魔与这个世界的信息。眼前的这个恶魔忽然提起交易，对宁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阿格硫斯·格罗尔恭·艾尔戈韦尔塔。”
熔岩魔阿格硫斯沉默的说道。
宁川恍惚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报上“宁川”这个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名字。
就在此时，他的心中油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念头无比强烈，强烈到他在下一刻就开口说道：
“宁布罗斯。”
光芒在两人之间浮现，一行行文字在空中凝结。
两行名字被烙印在了这些文字的最后，宁川稍稍有些紧张，因为“宁布罗斯”这个名字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不过，光芒逐渐隐没，两行文字上面金光闪烁。
——契约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