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一玉
你是否会因为得到一块美玉而欣喜？
如果你需为此付出十年的苦工，你还愿意吗？
安德会。
实际上，安德拿到那个装着美玉的精致木盒时，他只是打开看了看，然后对着面前有些肉疼的老者点了点头。
“是一块好玉，领主大人割爱了。”安德握了握老者的手。
“哪里哪里，你既然在我的镇子上工作这么久，还真的为我打造了这把宝剑……”老人看了看一旁侍从拿着的竹形长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不管了，趁着我还没有改变心意的时候，让它远离我的视线吧。”
安德点点头，转身背上自己的背包，拍了拍灰尘，将木盒放了进去。
安德在领主仆人的引领下离开了大宅。
“父亲，您真的……将那个东西……换了把剑？”
一个和老者相貌相似的男子从老者身后小声问道。
“唉……”老者表情复杂地转身，打量了一番中年男子有些发福的身材，缓缓开口。
“你当年也是个骑士，”老者凑到仆人跟前，只是细细欣赏着平平无奇剑鞘上的花纹，“你应该听说过旅行工匠的传说？”
“您是说……”男子倒吸一口冷气。
“我不知道。”老者突然握住竹制剑柄，迅速抽出宝剑，在硬石桌上迅速一划。
“但是一个可以制作这种剑刃的工匠，不可能是凡俗之辈。”老者将宝剑归鞘，郑重地将其摆在壁炉上一个从未用过的置物架上，亲自用抹布擦净灰尘。
在他身后，石桌无声分为两截，平滑的表面诉说着利刃的冷酷。
他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走出了房间。
“等你的孙子长大了，带上这把剑去闯荡闯荡吧，”老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此剑今后为我布隆顿家族守护之剑，剑名……”
他顿了顿。
“玉竹。”
蓝天之下，白云随影。
安德穿行于泥泞小路中。
他表情平淡地看着路边的石子，眼神涣散而没有焦点。
“嘿，安德先生！”
安德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一座茅草屋跟前。而拦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打招呼的，是一个小男孩。
他蹲下身子，不顾自己的斗篷会粘上泥浆。
“有什么事吗诺恩？”安德问。
“你是一个铁匠对吧？很厉害的那种铁匠！”诺恩圆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安德。
“我是一个铁匠。”安德简单地回答道。
他看了看男孩身后的草屋，屋门大开，他并没有看到诺恩的父母。
“你肯定不只是一个铁匠而已！”诺恩稚嫩的语气透露着一股不符合他年纪的机灵。
他狡猾地笑了起来，似乎抓住了面前这个斗篷人的把柄。
“你是一个神匠！像是诗人们在酒馆里说的那种，那种……”
诺恩摸着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翻找着合适的词语。
“给英雄锻造屠龙的宝剑，那种铁匠？”安德帮他补上了后面的话。
“对对对!”
“为什么呢？”
诺恩指了指安德的背包。
“我看见你带着一把长长的放在剑鞘里的剑，就像那些佣兵先生带着的剑，去领主老爷的大宅了。”
安德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那是你打造的对吗？”诺恩期待地看着这个平时在村子里给各位农户修复农具的斗篷人。
安德想了想，四处看了看周围。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更远出传来的牛羊声和若有若无的虫鸣。
安德对小男孩点了点头。
“你能为我打造一把宝剑吗？”诺恩兴奋起来，安德看出他对于吟游诗人描述的仗剑屠龙冒险的向往。
安德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盯着男孩的眼睛。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空洞，没有感情，以至于诺恩在这炎热的清晨不自觉地感到了一丝凉意。
安德慢慢开口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低声呢喃。
“如果你愿意……”
“诺恩！”
斯通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安德的低语，诺恩仿佛梦醒一般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了他母亲的腿上。
“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陌生人搭话……”斯通夫人认出了斗篷人，语气稍稍和缓。“原来是您啊安德师傅，刚才没认出您来。”
她看了看诺恩有些遮遮掩掩的神态，略带狐疑地看向安德。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安德注意到了诺恩有些着急掩饰的目光，但他没有移开视线，面色如常地回道。
“只是诺恩觉得我穿的太多了，他好奇我为什么穿这么厚。”
女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安德转移了，她好奇地询问其缘由。
“我要出趟远门，今天就走。”安德简单地做出了回答。
安德随口和妇人说了几句，便出声告别。
诺恩有些失落地和安德说了再见。他和母亲目送那个黑色的影子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告诉我，诺恩。”斯通夫人突然开口了，“你刚才是不是在问安德师傅那些刀啊剑啊的东西。”
诺恩知道瞒不住了，只得低头，默默准备接受母亲的责骂。
出乎他意料的是，斯通夫人只是揉了揉他的头，牵起他的手回到家里的厨房。
“那些诗人口中的生活，是有代价和另一面的，”斯通夫人削着土豆，对诺恩说道。
“英雄被恶龙摧毁了家乡，战胜了恶龙，夺得宝藏，”她叹了口气，握着小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却被小人夺走了一切。”
“拯救了王国的勇者被国王扣下了应有的悬赏，而在酒馆买醉的他被流匪乱刀刺杀而偷走宝剑。”
斯通夫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严厉而不失关爱地盯着一旁管理灶火的诺恩。
“别的都是其次，你如果想要成为勇者，那么你就得做好被人寻仇和面对挑战的觉悟，而那些代价往往是超出你能承受的。”
“而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你想要舞刀弄剑的原因。”
诺恩第一次听到母亲说这么多话，略感惊讶，低头默然。
斯通夫人见状，注意力回到了锅炉里的土豆。
自然，没有看到稚嫩眼眸里面亮起的火光。
安德还是带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步伐，踩着夕阳回到了自己居住打铁的石头屋。
屋门口，挂着的石板，早已被炭笔写作的农具锻造委托填满。
安德摘下石板，进入了石头房子，将斗篷随手放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
然后打开背包，看了看其中刚得到的盒子。打开，端详了一番。
那的确是一块美玉，只是借着黑暗前的一缕微光，便可瞧见彩色流光流淌其中，宛若彩虹清泉。
安德收回目光，从屋子角落里翻出一叠莎草纸，用炭笔开始书写起来。
“次等元素玉石，已获得，元素种类：驳杂，品质：低。”
他在字迹边上打了一个小小的勾，而相同的勾，在这一叠稿纸上……
到处都是。
安德拿着石板，走进自己的打铁间，按照着上面的要求，翻找起相应的模具。
点火，熔炼矿石，去除杂质，倒入模具，铸造。
第二天早上，农户们在铁匠安德的门口看见了整齐摆放的一些黯淡无光，却和脚下大地一样结实耐用的农具和写着委托的石板。
烘培面包的师傅说，铁匠安德早上买了一堆黑面包。
村民们猜测安德可能有事出远门了，便如常一般将买农具的铜币放在了一个小桶里。
那天之后，石板上面的委托写满了又擦，最后还多了不少石板。只是，委托的村民们在有生之年都不再见到过他们订购的工具。
所以，当未来农具送上门的那天，被要求支付报酬的农户子女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过谁知道呢，他们还是欣喜地收下了那些工具，毕竟，一代代的农民工作下来，光是丢失的农具都不知道有多少呢。
更何况，这农具跟传说中的宝剑一样结实，让小孩劳作时当做武器一般戏耍。
哦，布隆顿领地里的这个村子，在安德离开不久后，被改名为十玉村。
尽管村民们对这个文艺的名字不屑一顾，但是日子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改变什么。
而我们的故事，将从这里出发，也许会路过五湖四海，途径龙山凤巢，也许小镇打铁，十年一玉。
谁知道呢，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