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手段真的升级了
二人登船,挥手告别。
这条船一路上行,直到建阳建溪驿转为陆路,然后穿过闽赣之间的群山,到江西铅山县,再接入江西驿路,前往湖广衡州府。
隆庆四年,徽州商人黄汴出版了一本《一统路程图记》,风行天下。他在说到这条道的时候曾说,闽赣之间多盗贼。
不过岳先生父女,应该不用担心这一问题。
……
“路司李,请留步。”林震南欲言又止。
路平点点头,他以为,林震南是想谈谈林平之的事情。
锦衣卫前脚一离开福州,胡大元的揭帖便贴的到处都是。
连府衙前面的申明亭、旌善亭都不放过。
尽管揭帖一直都有,但是谈论某一起刑事案件的却非常少见。
时机非常的巧妙,因为在青城派覆灭之后,余人彦的身份都很有可能定性为盗匪,那么林平之杀掉他,在福州人看来就是做了一件除暴安良的事情。
“林总镖头若是说令郎的事情,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路平道。
林震南却摇摇头。
路平一怔,要是这样的话,林震南恐怕已经求之于徐爵,那确实没有必要让自己帮忙。
林平之……大概率会被无罪释放。
路平便和他边走边聊,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其余的人都故意落住后面。
“多谢司李指点之恩。”
看了一眼周围,林震南忽然一揖到地说道。
他也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路平很多时候,看起来好像是在针对福威镖局,但每一次,结果好像都误打误撞地对福威镖局有利。
但指点自己找徐爵,却是真正救了林家。其他的他不好说,这一点却是要感谢的。
“林总镖头不必如此。”路平却侧身避开,淡然道。
林震南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路平。
这路司李还有一个特点,每次做一点跟福威镖局相关的事情,都要向福威镖局勒索一笔银子。
他好像在外人面前,刻意保持跟福威镖局的距离一般。
路平目光却看向江面。
白鹭自山间飞过,几艘行船正接上风帆,追逐远日。
人行如舟,触礁之时粉身碎骨固然可悲;然而,风帆一倒,陷身惊涛骇浪之中,又能好到那里去?
几年之后,冯保、徐爵倒台,会不会牵连林震南?林震南到那个时候又会不会责怪自己?
现在说对林家有“恩”,还是为时过早。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镖局情形如何?总镖头眼下又何打算?”
“唉,镖局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林震南叹息道。
他现在很有些心灰意冷,比起刘正风,这才是更想退出江湖的人。
但是,答应徐爵的条件,除了一大笔现银,每年还要按时孝敬冯保一笔。
徐爵还保留了福威镖局其他四省的分镖局,这大概是将林震南当成韭菜,每年收割一拨吧。
这又迫使林震南不得不想办法让镖局坚持下去。
他的意图就是,关闭两湖和江西的镖局,整顿杭州和广州的镖局,若是有机会,在金刀王家的支持下,开通河南的镖局。
辛辛苦苦经营镖局,一个月的时间,就比自己刚刚接手的时候还要糟糕。
尤其是,以前林家有钱,现在林家的钱袋,真的快被掏空了。
林震南便有些郁闷地看了路平一眼说道:“眼下最当紧的,还是缺现银。”
呵呵,言外之意很明显。
路平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他也不大懂得现在镖局到底保什么镖,也不知道林震南要开拓四川镖局、从四川入陕西,这想法是不是太膨胀了。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交通,就是从一个“小蜀道”跑去一个“大蜀道”。从眼下福州的交通来说,最好的线路就是闽浙、闽粤,最富庶的也是这两个地方,经营好这两个线路,对林家其实足够了。
但指点林震南跑镖局,他现在也没有这个打算,你就说自己比林震南更懂得镖局,人家也得信是不是。
“林总镖头无意开拓海上吗?”路平似乎是随口一问。
林震南却是一怔,海贸利益之丰厚,他何尝不知。
隆庆开海以来,闽中从事海贸的大增,福州不时就会有这样的传闻:
“某某在南洋大发利市。”
“某某假托西洋贸易,出海之后先向西洋南行,随即东驰倭国,能得十倍之利。”
“某某一文不名,漂流到一处海岛,竟然捡到一只硕大的乌龟壳,比普通的乌龟壳大百倍,他卖给波斯胡商,竟赚了六万两。”
……
海上的传闻,海上的财富,让福州人砰然心动,林震南也不会例外。
然而问题也不是没有,他老林家对海洋十分陌生,隆庆开海禁,实际只开放了月港贸易,出海要申领“船由”、“商引”,否则便是走私,当然,“船由”、“商引”现在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海贸实际大都垄断在漳、泉一些豪强手中,他插手海贸,就好比别的商人插足镖局一样,不符合江湖……海洋规矩。
林震南便苦笑道:“司李所说,林某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入海之难,更加甚于镖局。”
“无妨,我也只是随口一提。”路平笑道,“我手头倒是有几万两,如果林总镖头有意下海,我们订立契约,几万两马上就可以投给总镖头。”
“至于别的镖局什么的,我并没有兴趣。总镖头想好了随时可以找我。”
几万两?林震南砰然心动。
他又有些困惑:“路司李何处来的几万两?”
……
回城晚了一些。
刚到府衙,就觉得府衙的气氛有些不对。
“劳德诺被锦衣卫提走了。”王思义悄悄告诉他。
路平吃了一惊:“锦衣卫不是已经离开福州了吗?”
王思义摇摇头,他也大感困惑。
不多久,路平就从黄威那里了解到情况。
一名锦衣卫带人前来,直接找到潘颐龙,说奉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之命,要提走林家盗墓案的人犯劳德诺。
潘颐龙查验了他们的符牌,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便将人犯交给了他们。
这其实不符合程序,但潘颐龙毫无办法。
路平自问,即便是自己,也会跟老潘作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徐爵发什么神经?干嘛离开福州后又派人来提劳德诺?是对盗墓案的证据,或者对辟邪剑谱的真实性有疑问?这完全不应该啊。
快散衙时他就知道了答案。
裴烈哭丧着脸出现在他面前。
他被人在西城外的小树林里发现,送到府衙的理刑馆。
路平看着他嘴角一阵抽搐。
这裴烈挺惨的,一套衣服被扒光,赤裸着上身,在树林里挂的满是伤痕,脸上还红肿了一片,五个手指印分外清晰。
王思义送来一件外衣,裴烈又喝了几杯热茶,才缓过神来。
“福州贼人如此嚣张。”裴烈拍案大骂道,“我奉镇抚之命,往湖南公干,不料刚出西门,就被一伙贼人包围,我等寡不敌众,遂被劫持,贼人还搜去了锦衣卫信牌和一道敕符。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平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寡不敌众什么都是虚的,分明是众不敌寡。
“老弟赶紧派人,缉拿这伙贼人。”裴烈催促道。
“我问你,劫持你们的,是一个白发老头,还是一个没头发的老头,还是他们两个一起?”
裴烈一怔,好在他现在的脸,也看不出是不是羞愧。
呆了良久才道:“老弟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嵩山派,“白头仙翁”卜沉和“秃鹰”沙天江。
他们的手段真的升级了。
“你丢的敕符是干嘛用的?”
“唉,衡阳城的土财主,叫什么刘正风,纳了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