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平之和余人彦的羁绊
林震南欲言又止。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金瓶梅》,他的确是看进去了,这两天没日没夜都在研究。
一个破落户财主,靠着交通官吏,勾勒公事,江湖、官场两开花,一时间风生水起。
路平跟他点明“纳级”,又赠他金瓶梅,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官府的作用,林震南是明白的,这些年,没有大宗伯所积累的人脉,他无法将镖局拓展数省,还萌生了由川入陕的想法。
然而让他直接买官,林震南却不大愿意。
他不是不懂得钻营,可他宁愿在江湖上钻营。“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如此,年年送礼上峨眉、入青城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走镖就是一件江湖事,自己就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人有江湖规矩。哪怕再依赖大宗伯,和他有再深刻的利益关系,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买官入官场,转投他人下,是一个违背祖先的决定。
眼下生死存亡之际,却不容他有其他的念头。
一线生机。
“司李所赠的书,在下已经读过,只不过恨无门路。”林震南终于下了决心,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也不明白为何在理刑馆里为何不能明说,但路平既然说起来都小心翼翼,自己也只能照做。
路平盯着他的目光多有深意:“林总镖头不要着急,需记得一句话:徐徐图之,爵禄自来。”
路平觉得自己做的,说的已经够多了。他是可以够得着徐爵,商为正甚至余孟和都可以替自己说句话,但是替林震南说话,人家凭什么?
“不要着急?”林震南着急起来,“司李前两日不是说就在一两日间吗?”
路平摇摇头,淡然道:“总镖头太心急了,衙门办事,自有章程,本官既然说收回赃物会还给林家,自然不会食言。”
林震南额头顿时挂了几道黑线,见路平已经有送客之意,只得告辞。
他一路思索着,在几个镖师的护送下,忧心忡忡回到镖局。
王夫人见他愁眉不展,板着脸问道:“那人怎么说?”
送人金瓶梅,教人走西门庆的路子,换做以前的王夫人,早就破口大骂了,现在也只能忍着,看看他给丈夫的主意到底是什么。
林震南平复了一下心情,听夫人口中依旧未称呼“大哥”,便知道她余怒未歇,叹了口气,说出在衙门的遭遇。
“急惊风碰上个慢郎中。”林震南叹道。
还是王夫人发现了端倪,她神色一凝,思索片刻,猛然醒悟道:“徐爵!”
林震南愕然:“娘子在说什么?”
“你的精明到哪里去了?他说的是‘徐爵’啊!你好好想想他说的话。”
林震南稍稍琢磨,便以手扶额笑道:“还真的是他。此人这般说话,真让人云里雾里,摸不到头脑。”
王夫人见丈夫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是看到希望一般,心中对路平的芥蒂也在瞬间消融,她捧来一杯茶水,递给林震南,问道:“大哥,那徐爵何等身份?又和大宗伯是对头,会帮我们吗?”
林震南经营镖局多年,本不乏谋略,不过这几日如惊弓之鸟,身在局中,有些关节想不到而已,现在悟到“徐爵”两个字后,便如被人点醒一般,心头的思绪霍然开朗。
“不妨。我自有主意。”
两人商量了一会,林震南起身去找林平之,他想林平之时时担忧,也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平儿呢?”
两人找了半天,才发现林平之已经不在镖局。
林震南心下又惊又怒,忙叫来几个管事的镖头,愤怒地质问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到哪里去了?谁跟着平之?我不是吩咐过不让他出去吗?”
几个镖师面面相觑,这些日子太平无事,他们也有些懈怠,镖局不接镖有一些时日,他们还想着快些开张,少镖头偷偷溜出去的事情,有的没有注意到,有的注意到了却以为得到了总镖头的同意并未在意。
忙乱了一阵子方才查清,少镖头是带着史镖头、郑镖头、白二、陈七四人一道出去的。
林震南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儿子总是觉得福威镖局应对青城派无所畏惧,自己应对余沧海无所畏惧。
若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是坐井观天,那儿子坐的这口井,更加小的可怜。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倦地摆摆手:“快些去找!都给我去找!”
……
南城外。
“杀人了,杀人了。”一个声音传来。
先是几个人逃窜,接着各处的人流牵动,人群互相践踏,伤者不知其几,哀嚎之声,喝骂之声回荡在城外。
……
路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案件发生在城南外酒肆,该属侯官县管,他赶到侯官县衙的时候,田瑞紧张的像一只兔子,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最近辖区的破事咋这么多。
一是查找证人,田瑞命传几位目击证人接受询问;二是发票,派遣几名皂吏会同件作进行两次验尸,并要里正等人在场见证。
酒肆的掌柜供道:“大老爷明鉴,小人许冬哥,南城外开店已经十一年。
这一日,小店先来了五人,本地口音,他们正在喝酒听曲,却不料来了一个四川口音的汉子。
那四川汉子甚是无礼,来到酒店就调戏本店的酒女。
就有一个容貌俊美的人骂道:‘不带眼的狗崽子,却到我们福州府来撒野!’那四川汉子道:‘这小子上台去唱花旦,倒真勾引得人!’”
“福州这边的人,提到‘这位是福威镖局的林少镖头’,骂对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接着就打起来了。”
“那场面,你一拳我一拳,别提多热闹了。”
听到福威镖局四个字时,田瑞嘴角一阵抽搐。
他脸色一沉,一拍惊堂木骂道:“这不是在酒肆说书,说正事。”
“是是是,小人该死。”那许冬哥接着说道,“打斗中,这边的人还不停问:‘尊驾是谁?既是武林同道,难道就不将福威镖局瞧在眼里么?’那四川汉子说道:‘福威镖局?从来没听见过!那是干什么的?’”
“一开始,林少镖头讨了点便宜,四川那人中了一招,就骂道:‘不识好歹的龟儿子,老子瞧你生得大姑娘一般,跟你逗着玩儿,龟儿子却当真打起老子来!’”
“这下,那四川人才动了真格,福威镖局的眼见林少镖头不是对手,有两人跑去帮忙,可还是落了下风。”
“那四川人还调笑,说‘小兄弟,我越瞧你越不像男人,准是个大姑娘乔装改扮的。你这脸蛋儿又红又白,给我香个面孔,格老子咱们不用打了,好不好’。”
“后来林少镖头被对方制住,对方骂他:‘龟儿子,你磕三个头,叫我三声好叔叔,这才放你!’”
“镖局的其他人急忙去救,却被踢开。那四川人又凶又坏,又是调戏林少镖头,‘大姑娘,你磕不磕头。’”
“林少镖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剑,刺中他腹部,人忽然就死了。”
“接着人就跑了。”
其他的证人,听说也和许冬哥差不多。
田瑞反复盘问,也没有问出什么新线索。不过,证人倒是一致痛骂四川来人,说他野蛮无礼,还敢在福州撒野。
仵作呈交牌票,上面有参与验尸诸人的画押,还附有尸图一幅,上面一一对应做出伤损,将伤口长、阔、浅、深也记录在尸图上。
主薄马鉴也参与了验尸,他神色凝重地说:“死者正是前些日子侯官县拘押的人,余人彦。”
田瑞惊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路平却也是诧异不已:“这林平之还是杀了余人彦,莫非两人也有什么说不清的羁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