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告状
燕王马车豪奢,车内空间大,坐十来个人都绰绰有余,通体乌沉木泛着冷冽的光泽,千金裘铺地,角落的小炉子里温着茶水,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轩辕燕迟就端坐在正中间,他身材魁梧,长腿曲起,仅仅是如此坐着,便自带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仪,再往上,宽肩上缀着大氅厚重华丽的黑狐裘,对方堪称绝色的脸上表情莫名,眼神中洇开一团墨似的,盯着闯进来的小东西。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下轻轻勾了勾,“过来,到本王这里来。”
廿七谨慎地沿着马车的内壁走了两步,眼睛一错不错地打量着他,想从他漂亮的脸蛋上看出受伤后的惨白或者痛苦。
不知道是不是廿七的错觉,今日燕王似乎比前两日看起来要心情好一些。
轩辕燕迟唤不回狸奴,也不生气,自顾伸出手,将小玄猫拎起放在一条腿上,手上十分上道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听着腿上传来呼噜呼噜的舒服声,他声音沉沉:“这两日到哪儿去了?”
“嗯?怎么有一股酒味?你这猫儿,还贪酒吃?”
廿七被挠舒服了下意识呜呜,但听他这么说,又一个跟斗从他腿上翻下来,朝他龇牙。
轩辕燕迟也不恼,早有准备地从车壁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根烘烤得香香脆脆的小鱼干,朝玄猫晃晃:“来吃零嘴儿。”
廿七很没骨气地被吸引去了,一双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小鱼干,嘴里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变成猫就是这一点不好,猫的习性她继承了个七七八八,人性和克制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小鱼干被男人的手指捏着,落在她眼中,像是在发光似的。
她忍不了了,一个起跳抱住了手指,就想叼走小鱼干。
谁知对方根本不想如此轻易给她。
“你乖乖坐下,我再给你吃。”
搁这训狗呢!
很有骨气的廿七撒开爪子,用屁股对着轩辕燕迟,只是烦躁的尾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身后的男人又发出一声轻笑。
一人一猫玩闹了许久,廿七终于如愿吃上了小鱼干,在角落里啃得吧唧吧唧,香得满脑子都是小鱼干,差点连进来的初衷都忘记了。
吃完了,廿七舔舔爪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要检查来着,她踩着小步子靠近轩辕燕迟,试探性地踩了踩拖在地上的大氅,见他没有反应,又迈出一只脚踩上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的腿上,小猫脸扬起,观察男人身上是否有暗器留下的痕迹。
这空气中没有血腥味,他胸前的衣服也完好无损,难道是后背?
她仗着自己现在是猫,没有丝毫顾忌地用两只前爪扒拉上轩辕燕迟的胸前,猫爪下柔软又回弹的触感让廿七有些失神。
如果她现在是人身,算不算是在轻薄燕王?
想什么呢,可不能因为他给自己小鱼干吃,就放弃杀他。
廿七后腿一个发力,轻松登上了轩辕燕迟的肩膀,她扒在肩膀上,小猫头往后背探去,厚厚的大氅看不出有没有被破坏,那两枚暗器也不见踪影,总不可能是已经被燕王收起来了。
廿七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也没发现异常,终于放弃,在他的腿上找了个温暖又舒服的位置,盘起身体开始复盘刚才的行动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不知道是不是那投喂的小鱼干起了作用,廿七现在对燕王倒是没那么抵触了。
短短几日,她已经对自己的妖族血脉接受良好,昨日和玄泽他们把酒言欢,他们说杀手不过是谋生的手段,干什么都一样,比如垂耳兔一族,或者灵蛇一族,就时常有族人出卖妖身色相,委身于人族做宠物,以此来获得一张还算长期的饭票。
廿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发现自己躺着的燕王神色有些奇怪。
轩辕燕迟想把猫儿拎着换一个地方躺着,却有些舍不得打扰这来之不易的亲近,只好心中默念别的东西,忽略两腿间那被小猫爪下意识踩着的部位。
母妃怎么说的来着?小猫儿有吃奶的天性,在柔软的东西上踩奶再正常不过了。
算了,狸奴还小,慢慢教吧。
马车抵达燕王府的时候,廿七伸了个懒腰。
既然燕王没死,那么它最好还是不要离开他太远,再找机会行动吧。
却不想,刚进王府里,轩辕燕迟就开始聘狸奴。
王府内的一大片空地上,摆着一长条案桌,上面祭告天地用的东西很完备,人吃的猫吃的,金银玉器琳琅满目,十来个身穿巫者衣服的人朝着西北方位,已经有巫者开始祷告天地,口中念念有词。
廿七听不懂,只想睡觉。
段长史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仿佛回程根本没有遇到刺杀一般,将准备好的契约双手呈上,又有一位手捧印泥的属下上前,请燕王和小狸奴在契约上用印。
轩辕燕迟便空出一只抱猫的手,在契约上郑重其事地摁了个红手印,又抓着廿七的爪子,在旁边摁了一个红猫爪印。
“吾聘狸奴,契约已成。”
段长史高声:“恭喜王爷——”
紧接着一群人稀里哗啦跪下来贺喜,廿七窝在轩辕燕迟怀里,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王才不是会如此玩物丧志的性子,否则也不会成为打败十几个哥哥,最有立储希望的皇子。
果然,那跪下来的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侍卫里,有一个下巴生痣的,嘴里的贺喜并不诚心,只是嘴张了张,甚至都没发出声音,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廿七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看戏。
燕王这局是在演给谁看?
聘狸奴的戏码虽然是假的,可给廿七的小鱼干却是货真价实的。
她欣喜地看着眼前一盘盘码放整齐的小鱼干,几乎都要不知道从哪盘子吃起。
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廿七的动作:“哎哟,这猫主子可算是回来了。”
人声即出,身形才至,管嬷嬷穿着一身简朴的衣裳,头上只用了两根素银簪子,看上去朴素大方,哪里还有面对廿七时的嚣张气焰。
“老奴见过王爷——”
廿七后背弓起,管嬷嬷这是来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