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捕
刚刚还摔锅砸碗的院落里，此刻没有一点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了院门口，那个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少年。
“我说，谁要收租？”
唐斩见无人应答，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倒是有人回答了，可回答的人却是唐丽，
“呜呜，小弟，我们家的东西都被砸了！”
这院里的东西，都是唐丽和大哥唐寿，以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现在全部报销，她心里自然是难受的不行。
“没事，回头给你换新的。”
唐斩一把将二姐，拉到身后护住，转而凶狠的看向朱有财。
都说苛政猛于虎，现在看来真是没说错，自己赶山打虎都没遭受过什么损失，
可一回来，居然让这家伙，把家给砸了，真是可以啊！
越想越生气，唐斩手指微微抖动，想要拔刀出手，将这朱有财宰了，
可周围全是人，家奴、牙行、女孩，还有二姐，
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绝对会惹出不少的麻烦。
强行压下怒气，唐斩直接走到愣神的朱有财面前，质问道：
“谁要收我的地租？”
朱有财此刻完全没反应过来，在他的认知里，
这唐斩就是个得了痨病，有点赶山手艺和小聪明的泥腿子。
五六个牙行的好手过去，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给他杀了，
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怎么活着回来了，难道没敢上山就跑回家了？
朱有财想不明白，但看着身边的家奴，以及外面围过来的村民，
他还是强行壮了壮胆气，咬着牙回道：
“是我，今年你们家租子二两，该交了。”
说话间，朱有财背着的手，不断地来回摆动，来之前他有准备后手，原本是给其他人用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一家奴看见这手势，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悄声的缩到人群后面，朝着村口狂奔过去。
唐斩闻言冷冷一笑，说道：
“那我要是没钱呢？”
没钱！
朱有财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说道：
“没钱，那就卖房，卖人，总之今天，这租子你不交也得交。”
说完，他心里有些害怕，主动抱着还未痊愈的胳膊，钻几个家奴背后说道：
“你别嚣张，不交租就是闹到衙门里，也是我占理，而且今儿我还碰上了个好手，你就是想动粗也没门！”
他这句话说出来，唐斩倒是不害怕，现在他就是捕快啊，闹到衙门里，那不是现实版堂下何人状告本捕嘛！
可作为个乡下姑娘的唐丽却被吓的不轻，作为佃户她先天就有些畏惧地主家的人，现在对方又占理，还找了人过来，自然心惊胆战。
想着万一到时候，自家弟弟被打，然后还要闹到衙门去，唐丽就觉得不值当，于是拉了拉小弟衣袖说道：
“要不，先让他们把我绑了，小弟你弄到钱了，再来赎我？”
关键时刻，唐丽还是希望用自己，换来小弟的安全，
在她看来眼下朱家村，可没有捕快主持公道，真要是闹出人命来，小弟就算死也是白死。
“对，你到时候去我们老爷的宅子里养几天肉，然后唐斩再来接你就行，我们宅子里不吃人。”
朱有财发出恶心的大笑，并推了几个家奴一把，示意将唐丽拉过来。
唐丽见状，虽然心里十分的害怕，可为了小弟还是主动往前走。
而外面看戏的村民们，则骚动了起来，不少上次没看见唐家笑话，没从唐家借到肉的人，
更是激动的往前挤，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唐丽被绑到朱富的宅子里去。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唐丽今天要出事的时候，一只手拦在了两方之间。
众人自手掌看到臂膀，最后落在脸上，发现此人正是唐斩。
他单手拦住二姐，并不屑的说道：
“朱有财，区区二两银子，就想绑我二姐？你也配？”
“小弟，快别说了。”
唐丽闻言顿时着急，本来两边就有矛盾，再这样一搞，不是肯定得出事吗？
万一打起来，小弟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那么多人呢？
“区区二两银子，好一个区区二两银子，你小子能拿出来？”
朱有财只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对方家里，百分之一万的没有一两银子，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真当他这个管家，脑子里都是水？
“我能不能拿得出来二两银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唐斩再次将二姐拉回来，随后冷笑着说道：
“因为你从我这里，就算是一个铜板都别想拿走！”
他这句话出来，全场愣住，所有人都一脸懵的看着他。
“这家伙在想什么？还一个铜板都拿不走，他敢不交租？”
“对啊，年轻人就是太气盛，不交租被打死，衙门都不会吭气的。”
“散了，散了，这唐斩估计是皮痒，想找打呢。”
村民们嘀嘀咕咕的，不断的对着唐家指指点点。
“噗嗤，哈哈哈！”
朱有财直接笑出了声，说道：
“一个铜板不想给，这朱家村不给我们朱富老爷交租的，就只有死人。”
“小子，就凭你这句话，等我的人到位了，保你结结实实的挨一顿打。”
这时候，人群后方一片嘈杂，并传来惊呼声，似乎大群人赶了过来。
“完蛋啊！”
唐丽看着这情况，心急如焚，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嘶，怎么是这位啊，连这位都来了，唐斩那小子今儿估计得断胳膊断腿啊。”
“小点声，财管家居然能和这群砀山上舔血的人物联系上，你还多嘴，不怕捎带手给你也来一下？”
“快让开，快让开，别挡路！”
人们一边交流，一边让开条道来。
朱有财看见这情况，赶忙跳出来，说道：
“来的正好，李二爷，就是这小子，您老好好给他收拾一顿！”
被朱有财视为靠山的人物，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其步伐沉重，身上带着浓浓的野蛮气息，
周围的村民看着他的脸色，都是煞白无比，活像是兔子看见了鹰。
“我看看，谁敢惹咱们财管家不高兴，兄弟我保准给他把脑袋拧……”
“是你，病虎！”
一声惊叫出现，来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而唐斩看见对方，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砀山上那个猎户的头头吗？怎么跑打虎完后，直接来朱家村？
“你要帮他收拾我？”
唐斩眯着眼睛问道。
“不不不，没有，绝对没有。”
被众人视为砀山上舔血的李二爷，此刻却宛如只病猫，连连摆手丝毫不敢硬气，
不但没了来时的气势，反而还有些怂。
“没有，那你是来干嘛的？”
唐斩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办法，打虎亏的太多，这不想赚点外快嘛，财管家，不对，朱有财那个老货，说是让我吓唬吓唬人，帮忙收收租，事成之后给二两银子。”
李二爷陪笑着回答完，接着转头怒斥道：
“妈的，差点让你这个老货害死，早说这位在，给老子一百两都不来。”
朱有财看着现场的变化，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原以为将这李二当做后手，能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两人还认识，
可唐斩这小子，怎么认识的砀山猎户老大呢？
“二爷，您，您没事吧，这就是个痨病鬼啊！”
朱有财不死心的问道。
“放你祖宗十八代的屁，痨病鬼，痨你姥姥的病，早知道这样，我就该一箭射你嘴里，让你整日胡扯。”
李二爷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在山上生撕虎豹的人物，你让我来收拾？
我的肚皮比大虫，还要硬？
“你……这……你……”
朱有财气到爆炸，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二爷倒是反应快一步，他双手抱拳，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唐斩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爷们，我不知道您在这儿住着，否则绝不来骚扰，今儿是我的错，后面我给您送些狍子来赔礼，您别记仇。”
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平日里纵横砀山，射杀猛兽无数的人物，居然给自己同村的少年鞠躬，不由得觉得有些荒唐。
这唐斩不就是个赶山的吗？而且也没赶几天山，凭什么能有如此的待遇？
乡下人的眼里，能够在砀山上常年赶山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而像李二爷这种，更是狠人的头头，可谓是威风的厉害，但今日却对唐斩如此恭敬，真的太离谱了。
朱有财打了个寒颤，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原以为今日能将唐家，搞的家破人亡，可现在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该死的痨病鬼，让我如此丢脸，今日我非逼你交租不可，若是交不出来，就绑了你姐姐回去折腾！”
这时候，得到唐斩点头的李二爷背着弓箭，脚步快到极致的往回走。
尽管说是走，可这在众人看来，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连虎豹豺狼都不怕的李二爷，居然对一个少年恭敬，而且还灰溜溜的跑了？
这世道真是疯了！
“朱有财，我说过的，今天你一个子儿都别想拿走。”
唐斩原地没动一步，继续看着对方说道。
“拿不走？凭什么？就算我动不了你，可你不交租是不可能的，今日不交明日我便带着捕快和牙行的人，抄你的家！”
朱有财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
这次在村里人面前，被如此侮辱，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好，好，好！”
唐斩听见对方，说要带着捕快来抄家，直接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
“好一个抄家，好一个报官，你不是要租子吗？我给你！”
说罢，他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个东西，直接拍在其的手里。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夜空。
朱有财感受着掌中的温热，忍不住眨眨眼，低头看去，
借着星光，他清楚的看见了一个“捕”字。
这个字……等等！
朱有财整个人僵住，木然的抬起头，脸上肌肉僵硬，表情难看到像是吞了只活苍蝇。
“怎么，这个够不够？不够的话，要不要把我绑去衙门？”
唐斩嘴角上扬，嘲弄的看着他。
周围村民见朱有财不说话，好奇的看了过来，都清楚的看见了其手中的腰牌。
“哇，这这这……这唐斩是捕快！”
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直接涌上前，堵在唐家院门口，瞪大眼睛看着那块腰牌。
捕快的身份，对于寻常的庄家百姓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官人，
有些时候，甚至能够先县令，断自家身死。
因此，当他们发现，唐斩成为了捕快，都是激动不已，颇有种看邻居家黄毛小孩，转头成了清北高材生既视感。
“乖乖，怪不得唐斩不慌的，人家是捕快啊！”
“嘶，捕快不是不用交地租吗？我看朱山他家就不交的。”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咱们村又有个捕快啊，这唐斩病好了之后，真是一飞冲天啊！”
……
村民们的交谈声，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自然有不同的想法。
唐丽听见了，自然是无比的欣喜，知道自家这次肯定没事，并且更觉得小弟有本事。
而朱有财听见了，则是面如考妣，清楚这次是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财大管家，不知道本捕，是否要交你的租子呢？”
唐斩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
“按……按……按大煌律法，一人官身可免租三亩，你家就两亩地，自然不……不用交。”
朱有财的脸被憋得通红，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在从嗓子眼里往外挤。
本以为今日，是来解决唐家的，不曾想居然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被羞辱，
堂堂朱富老爷的管家，居然在自家村里，被看不上的泥腿子当众戏耍，简直是奇耻大辱！
朱有财气到不行，浑身上下疯狂的颤抖着，他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更加狠辣的报复！
“说得好，看来你对大煌律法研究的不错，所以现在是不是，该滚出本捕的家了呢？”
唐斩朝着院外一指，都不等朱有财吩咐，
几个之前还嚣张的家奴，直接当众真就华丽丽的圆润出去了。
没办法，刚刚他们做的太过分，不这样的话，害怕唐斩后面打击报复。
朱有财看着周围的村民，又看了看地上的家奴，
他强行平复心情，最终咬着牙，给唐斩行了一礼，然后一步一步往外走，
只可惜，还不等迈过门槛，气血上涌，就晕了过去，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的耳边是唐斩轻蔑的笑声。
“唐斩，明日我必让你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