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
玄桑羽化这一日，恰逢灵昭九万岁生辰。
青帝已和天君说好，待她九万岁寿辰一过，便寻个吉日让她和玄桑完婚。
可眼下玄桑却躺在她怀里，赤金色的血流了一地，将他一向爱穿的素色长袍染成了赤金色。
他说，身为天族太子，三界太平，苍生福祉，皆是他的宿命。
他说，这短短十数万年的仙途，不曾有过遗憾和悔恨，唯独灵昭，是他至死难放的执念。
呵，苍生？
灵昭红了眼眶，却哭不出来。
耳畔仍响着混沌钟的锐鸣，这钟方才食了玄桑的元神，连锐鸣都格外雄浑。
“昭儿，你将这结界撤了！”
结界外灵叔昀焦急地大喊，青帝灵亓亦是眉头深锁。
撤？怎么可能。
这结界是她以半身修为铸就，又拿玄桑的赤金血布了一层生死咒，不进不出，至死方休。
她听闻那日在猨翼山上，凤凰无意间解了她额间的封印，玄桑亦铸了这么一方结界，扬言若是救不下她，便要凤凰和混沌之力为她陪葬。
灵昭低头看着怀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这是她深爱的男子，是她未婚的夫婿，是天族太子玄桑君。自幼天赋异禀，师承元始天尊，五百岁启蒙，两万岁跻身上仙之列，五万岁只身前往东海以东，以一己之力挑了赤鱬一族，一战封神。
如今，却为了苍生为了她，以元神生祭混沌钟，舍身赴死，神归九幽。
灵昭的脸上荡开一朵苦笑，低声呢喃：“原本，我想叫这三界苍生都来同你陪葬。可那是你宁死也要守护的东西，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是轩辕震姜和五行旗，”
语声忽然变得冰冷，右手结印召出了凤凰琴：“今日，便让他们随你去吧。”
轩辕震姜看着眼前这位绝色的女子，身着大红色长裙，额间一抹红色朱砂，墨色长发用一条镇魂纱高高束起，手中那把凤凰琴燃着熊熊业火。
不过是同自己孙女差不多的年纪，哪来的胆量口出狂言？
不禁嗤笑一声：“无知小儿，就凭你？”
却见她手中那把凤凰琴忽然化了形，化作一只三眼的凤凰，金色瞳仁，周身烧着熊熊业火。
“你可想好了？”凤凰轻声问道。
灵昭颔首：“嗯。”
凤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伸出巨大的爪子，轻触了她的额头：“既如此，老子今日便同你一道，叫这三界苍生都见识见识，什么是混沌之力！”
凤凰长啸一声又化作古琴，却不见方才的业火，而是通体泛着银色白芒，悬浮在灵昭身旁。
灵昭额间那抹红色的朱砂亦消失不见，汹涌的银色白芒自她体内溢出，将她团团包裹。
黑发，白芒，大红的衣裙，将灵昭那张艳冠三界的脸衬得妖艳诡异又绝美无双。
她将玄桑的尸身轻轻放下，又把他脸上赤金的血痕都擦拭干净。
指尖拂过他的眉眼，山根，鼻梁，最后停在他那张薄薄的嘴唇上。
俯身，吻了上去。
神识中响起一把略沙哑的声音：“你这是，要和轩辕震姜一决生死？”
灵昭未答，眼中戾气渐盛。
那把沙哑的声音默了默，片刻后轻笑一声：“呵……小小年纪，很有胆识。”
结界里忽而狂风大作，五行旗被扯得猎猎作响，混沌钟发出尖锐的嘶鸣。
端立结界另一端的，以一己之力挑起三界大战，又亲手杀了天族太子的轩辕震姜，忽然参破眼前这位小姑娘，她身上的白芒乃是混沌之力。立时心下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刻，灵昭已将凤凰琴抱在手中，指间似有雷霆万钧之力，不过是轻轻一拨琴弦，便有千万道白芒朝着轩辕震姜激射而去。
“啪——”
混沌钟应声裂开，碎成数片跌落在地。
“啪——”
五行旗燃起熊熊业火，瞬间烧成灰烬。
“下一个，”灵昭面无表情，纤长的食指缓缓抬起，指着轩辕震姜冷声道：
“你。”
若干年后，每当万俟七七问起这一场混战，万俟空空总是三缄其口，似是对灵昭愧意颇深。
唯有叶云九愿意同她说上几句。
“听闻五行旗乃是无上法器，天界至宝，竟被小昭姐姐一把火烧了？”
叶云九点点头：“何止五行旗，还有那鼎混沌钟。”
传说鸿蒙初开，天地连成一片，生灵万物俱无，只于其间孕育着一株混沌青莲。莲生叶片五瓣，引混沌之气，于万万年后开得花瓣二十四瓣，万万年后结得莲子一枚，祖神盘古便孕生于莲子间。
又过得万万年，莲子裂开，祖神出世，见四周混沌如鸡子，便持开天斧将天地一劈为二，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待天极高地极厚，开天辟地大业已成，祖神便随手将那开天斧掷于虚无，自去逍遥。
祖神离开后，开天斧和混沌青莲亦功成身退，自行解体。开天斧化作盘古幡、太极图、混沌钟三样神物；混沌青莲的五瓣叶片化作五行旗，二十四瓣花瓣化作二十四片造化玉牒，记载大道三千。
只是那柄莲茎不知所踪。
作为一名神兵法器发烧友，叶云九十分惋惜地叹道：“祖神统共留下五件神器，其中五行旗由五方五帝世代守护，而混沌钟此前已绝迹多年。小六不过是同人打了一架，便毁了两件神器，这败家的孩子哟。”
万俟七七却是一脸崇拜：“那小昭姐姐她，后来去了哪里？”
叶云九的神色忽然变得复杂，眼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
那一日，灵昭碎了混沌钟，烧了五行旗，杀了中央黄帝轩辕氏，缔造了一段三界广为流传的传奇。
而她本人却在做完那一切之后，向着青帝和招摇山的方向拜了三拜，留下一句昭儿不孝，便带着玄桑的尸身走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甚至没人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有人说她为太子殿下殉了情，也有人说她藏在某座神山的湖底，等着羽化的玄桑归来。
见叶云九不答，万俟七七又问道：“小昭姐姐一直都这么厉害么？”
叶云九轻轻扯起嘴角，眉眼温柔：“她啊，是我们招摇山上，最没出息的女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