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熊娇娇
洛城南部明显比洛城周边要热了许多。
春日如火，烘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干草与马粪混合的浓烈气味。
苏叶刚踏入军营，胃里就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这味道，远比他想象的更“刺激”。
“军营嘛，都这样。”熊武将军爽朗一笑，似乎没注意到苏叶难看的脸色，“将士们风餐露宿惯了，不讲究这些。”
苏叶干笑两声，心里却把“不讲究”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
这何止是不讲究，简直是挑战人类嗅觉的极限！
亲兵迎上来，将苏叶带来的兵卒安置妥当。
苏叶强忍着不适，跟着熊武父子往营地深处走。
这军营的规模比苏叶想象中要大，简直像个小村庄。
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如果不是士兵们身上的盔甲，若非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那股“独特”气息，苏叶几乎要忘了自己身处边关！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在熊武耳边低语了几句。
熊武脸色一变，对熊霸说道：“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你好好陪着苏贤侄转转。”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我爹那人，就是个急性子。”熊霸挠挠头，扭头去看苏叶，憨厚地笑道，“贤弟别介意。”
苏叶轻轻摆手笑道：“熊将军也是为军务操劳，我理解的。”
接下来就由熊霸领着苏叶在营地里转悠。
越往里走，那股“乡村气息”就越发浓厚。
营房内侧，一口老井旁，几个士兵轮值完的正懒洋洋地闲聊，手里还拿着一些自家种的花生在吃。
不远处，几个随军妇人一边晾晒衣服，一边家长里短地唠嗑，几个孩子在旁边嬉戏打闹，活脱脱一幅田园牧歌的景象。
家眷随军，在当前的乱世也算寻常。既能帮助清点军资，也可以让戍边的将士们安心。
熊霸指着营地中央一块巨大的石碑：“这是每个军营的规矩，登记造册，也让将士们安心。”
苏叶走近细看，发现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着驻军将士和家眷的姓名，以及营内物资的清单，甚至连“柴堆七十座，水缸四十口，檑石一百二十堆，牛马狼粪若干”都一一记录在册，不禁目瞪口呆。
狼粪也要登记？这未免也太过细致了吧！
接着熊霸带着苏叶来到一排营房前面。
这排住房分为几个小间，每间房内有火炕，外有锅灶、水缸、碗碟等物，供驻军及家眷使用，俨然是居家过日子的模样。
“这就是士兵们的住所？”苏叶指着眼前的营房，感觉跟洛城周边的农户住宅几乎没有区别。
唯一能称得上“军事设施”的，大概就是屋外那座高耸的瞭望台了，上面孤零零地摆着几堆狼粪、柴草，以作为敌寇来临的报警之用。
熊霸尴尬地笑了笑：“条件是艰苦了些，不过将士们都习惯了。”
苏叶正想说什么，突然，营地门口一阵骚动。
一骑快马卷着沙尘，急停在营房前。
马背上人影一闪，落地时靴子踏地，脆响一声“咔”。
苏叶下意识望去，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如果说漫天黄沙是这出戏的背景，那此刻他看到的景象便是戏台中央最震慑人心的画面——碧蓝的天空下，一柄巨大的银色开山斧被人从马背上高高举起，斧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骨寒光。
那斧头在苏叶的视线中高高扬起，然后——
“唰！”
斧落！
“哇……”一声闷哼，却不是来自苏叶。
那开山斧劈下的目标并非苏叶，而是重重地挥向了身旁的熊霸！
苏叶惊得后退数步，身上崭新的铠甲沾满了飞扬的尘土。
寒光闪闪的开山斧在熊霸面前来回挥舞，激起阵阵沙尘，如同翻滚的气浪，最后“砰”的一声，重重地插在地上，险些砸中跌坐在地的熊霸。
一时间苏叶和熊霸都愣住了。
弥漫的沙尘中，一个身影傲然而立。
“这把开山斧，可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
来人微微一笑，脸不红气不喘，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飞扬的沙尘如同光晕般围绕着她，宛如战神降临。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无数疑问在苏叶脑海中闪过，却又被那耀眼的红色身影所压制。
“大哥！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噢……不……”熊霸低声呻吟，僵硬地摇晃着脑袋。
有如精钢般耀眼的武者之姿，红色女子持斧而立，身姿挺拔。
高挑的身材配上玲珑有致的曲线，令人移不开眼。
高高扎起的马尾整齐利落，微微偏头时又流露出几分慵懒与妩媚。
那傲然的姿态既带着几分张扬，又透着撩人心弦的热情。
从红色劲装到腰间的盈盈一握，从手中的开山斧到背后的弓箭，无一不散发着灼人的气息。
当她开口说话，声音清脆悦耳如银铃般动听，又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让人不由得心神荡漾。
“你真蠢，大哥。”
浓密的长睫毛下，她的眼神毫不迟疑地注视着熊霸，火焰般炽热的红唇始终保持着自信的微笑。
“你以为跑到洛城就能躲开我？你以为我会让你逃掉？怎么可能！躲避、逃跑都是没用的，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内，大哥你是不可能逃掉的！”
对方直呼熊霸为大哥……那这是谁？我二姐？三妹？大嫂？
苏叶脑子里迅速转过几个选项。
“大哥你跑不掉的！”
“才……才不是逃跑！”熊霸嘴角嗫嚅。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对手！别再玩无聊的躲猫猫了，大哥！”
她轻松地拔起插在地上的巨斧，跃上战马。
临走前，她注意到自己头发上的沙尘，用手指轻轻拂去，然后朝着熊霸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扬起的沙尘飘落在苏叶的鼻尖，最后被风带走。
她就这样留下呆立的苏叶和熊霸在营帐前，绝尘而去。
“噢，不……”熊霸发出一声呻吟。
这个战熊一样的男人眼神中失去了高光。
苏叶走到他旁边，准备拉他起身：“大哥，振作一点！那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叶这才注意到周围兵卒们投来的目光。
士兵们大多看着熊霸。
此刻他直接跌坐在地上，一脸惊魂未定，哪还有半点前些日子狂熊的威风，反而像话本里落难的公子哥。
然而士兵们却似乎习以为常，看到这一幕反而嘻嘻哈哈，一个个都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苏叶有些惊讶：“刚刚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拿着斧头就冲过来了。”
勉强站起来的熊霸，身上的沙土簌簌落下，仿佛还在对他穷追不舍。
他看了看脚边的沙粒，又看了看远处扬起的尘埃，苦笑：“那，那是我的……义妹，熊娇娇……”
苏叶指着那几乎将他劈成两半、还残留在地上的巨大裂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熊……熊大哥，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你家这位……义妹，平时都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熊霸的脸皱成一团，像个被揉搓过的苦瓜。“苏老弟，家门不幸啊！”他粗声叹气，壮硕的身躯微微颤抖。“我那义妹，娇娇。是当年我爹从蛮人烧的村子里捡回来的，不知哪家的娃，可怜见的，就带回家养着。”
“这丫头打小就力大无穷，能扛起比她还重的石头，一拳能打死头野猪！”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力气大是大，可这娃从小跟个小猫似的，特别听话，从不惹事……”
说着说着，他眼神开始发飘，声音也越来越低，“就是，就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那张壮实的脸涨得通红，才挤出一句：“就是长大后，我提了句想找个老婆，这丫头就忽然……忽然就疯了。”
“也不知从哪弄来这么大块铁，自己找人打了这开山斧，天天追着我砍……”
苏叶看着地上那道几乎比熊霸整个人还大的斧痕。
再瞧瞧熊霸那满头大汗、心有余悸的模样，还有他那躲闪的眼神和吞吞吐吐的样子，忍不住强忍笑意道：“熊大哥，我瞧着……她这不像要砍你，倒像是……另有所图啊？你确定她不是……喜欢你？想用这法子引你注意？”
熊霸一下愣住了，整张脸写满难以置信。
他张着嘴，活像条被扔上岸的鲶鱼，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又低头看看自己那虎背熊腰的身子，结实的下巴又抖了三抖，像是在琢磨这话的可能性。
“喜……喜欢我？”他总算找着声音了，一脸狐疑，“苏老弟，你……你没开玩笑吧？娇娇她……她咋会喜欢我？”
“我……我这五大三粗的，除了把子力气大点，也没啥长处啊……”
“再说了，她要是喜欢我，干嘛天天追着我砍啊？这……这喜欢的法子也太邪性了吧？”
说着又摸了摸脖子，像是还能感着斧头划过的凉意。
他搓了搓手，脸上又是尴尬又是不安，眼神乱飘，像是在找个说得过去的缘由。
“不……不能够吧……”他嘟囔着，声音低得快听不见，“娇娇她……她从小跟我亲，就跟亲兄妹似的……”
“她……她准是……准是对我找老婆这事不乐意吧？怕我……怕我不管她？”
“对，肯定是这样！准是这样！”
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熊霸语气也坚定了一些，但眼神中依然残留着一丝不确定和慌乱。
看着熊霸那副木讷憨厚、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傻样，苏叶心里暗笑。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对这两人助攻一把。
只是……
说实话，连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这么的……戏剧化。
这几天，熊霸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着熊娇娇，连自己在营地里的熊窝都不敢回。
他干脆拎着包袱，厚着脸皮住到了苏叶这里。
对此苏叶自然举双手欢迎——熊霸虽然在感情上迟钝得像块石头，但武艺确实了得，加上二人结拜后亲密无间，就连断脉手的隐秘熊霸也告诉了苏叶很多。
每天和他切磋，苏叶的拳法进步飞快。
然而好景不长。
这天清晨，熊霸因为有军务去了大营，苏叶一个人正在自己分到的小院里练功，一套“游龙探爪”耍得虎虎生风。
忽然。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虎躯一震。
小院那扇两指厚的木头大门，竟然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一道倩影手持巨斧，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
“苏！叶！”熊娇娇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凛冽的寒意。
她一身火红劲装，英姿飒爽，手里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开天斧，斧刃在晨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眼中燃烧的怒火。
“苏叶！你给我出来！离熊霸远点！”
苏叶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熊娇娇举起巨斧，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你是不是对大哥有什么企图？他这些天住在你这里，连家都不回了！难道……”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危险的意味弥漫开来，“难道他喜欢男人？你们两个……”
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妒火，苏叶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形。
前几天他还想着凑合两人，这不正是个绝佳的机会吗？
于是他故作惊愕，猛地向后一跳，夸张地捂住胸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娇娇！你、你怎能如此污蔑我和大哥！我苏叶顶天立地，岂会……”
苏叶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委屈和……暧昧，“大哥待我如亲兄弟，我敬他爱他，可这……这难道也是错吗？”
听了他的话，熊娇娇的脸由绿转青，再由青转白，精彩纷呈。她手中的巨斧颤抖着，斧刃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敬他？爱他？苏叶！你……你竟敢！”她猛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震得苏叶耳膜嗡嗡作响。
“他是我熊娇娇的大哥！你敢碰他一根手指头，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增进情谊？增进什么情谊！他这几天都不回营地，天天跟你黏在一起，你敢说你们之间没事？”
熊娇娇上前一步，手中的大斧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在青石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火星四溅。
“娇娇，你为何不信我？我与大哥清清白白，日月可鉴！你这样，叫我以后如何在大哥面前立足？”苏叶捂着脸，做出委屈的样子来。
他暗自里强行忍着笑，肩膀一抽一抽，在外人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熊娇娇的呼吸越发粗重，胸脯剧烈起伏。
她死死地盯着苏叶，眼中妒火翻腾，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少来这套！别叫他大哥！他要是喜欢你这种小白脸，我熊娇娇第一个不答应！”
熊娇娇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声，挥舞着开天斧朝苏叶砍来。
“今天我就替他清理门户！”
凛冽的斧风几乎贴着苏叶的鼻尖劈过。
苏叶故作狼狈地踉跄一步，堪堪避开熊娇娇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开天斧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青石板瞬间龟裂，碎石飞溅。
“熊娇娇，你疯了吗？！”苏叶假装惊呼，手抚着胸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这样是得不到熊霸的心的！”
她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叶，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我得不到他的心？！我今天就要得到你的命！”
开天斧被她舞得密不透风，斧影重重，每一击都带着必杀的狠厉，恨不得将苏叶剁成肉泥。
苏叶且战且退，在逼仄的院子里腾挪闪躲，看似狼狈，实则游刃有余。
就在她又一次劈空，力道用老，身形出现一丝停滞的瞬间，苏叶瞅准时机，身形一闪，已退至门口。
他背靠着门框，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睨着她道：“原来娇娇你这么看重你大哥啊。既然这样，你敢跟我打个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