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她总想踹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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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云京变天

顾南卿次日天还未亮就回了将军府,她本想将皇孙也带走的。

可这样一折腾先不说要提防娘亲这边,若是被皇族知晓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的幺蛾子泼多恶臭的污水,更何况太子此次兵行险招,以命换命,想必圣上亦是不愿如此决绝,亲手葬送骨肉血亲,还将自己推进文人政客的锐笔流言之下。

想着想着,顾南卿就走到了将军府门口。定睛一看,府上已经挂起了白绫、挑起了白灯笼,全府上下都笼罩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

守门的小厮也穿了一身白,瞧见她,均是又惊又喜,赶忙迎上前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夫人找了您好久。”

叶氏找她?

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进了院子里面,才发现今日天气尚好,天边微光落在墙上的常青藤上,带着些倔强生机,可来往行人脸上都是悲怆,于是连这浅薄的生机也被盖上了一层阴郁。

顾南卿低头继续走着,那边忽然传来嬷嬷的声音:“小少爷,你可慢点哟。”

顾南卿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个雪白团子跑了过来,好巧不巧撞进了她的怀里,她顺手将他护住,避免磕碰着。

可谁知她这一举动却引来了嬷嬷的尖叫。

“啊!”

随着尖叫声响起,周围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这里,那嬷嬷似乎也察觉到不对,一路小跑过来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那嬷嬷模样毕恭毕敬,甚至小心,同时又紧张地看向那小雪白团子,宽大漏风的袖袍下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她下意识咬着下唇,哆嗦道:“小少爷,快过来。”

这句话一出,怀里的小雪白团子探出头,撅起嘴道:“为什么要过去,我喜欢她,她把太阳穿在身上,暖洋洋的,你们身上都冷冰冰的,南阳想跟她呆在一块。”

顾南卿听着这孩童的形容眼里浮出几缕嘲讽,太阳?许是因为自己一身红衣在这身披丧服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吧。

她是太阳?哦不,她是这寒冬里的风刃,这世间凉薄污秽之事她都司空见惯,刀下亡灵更是数不胜数,在这世间,还能有比她更为阴郁的人吗?

南阳,这就是自己的那个弟弟,母亲用命来心疼的那个弟弟。

按道理来讲,自己应该讨厌他的,但许是因为一母同胞的缘故,他这般可爱,让人生不来厌恶。

小团子顺势拉住她的手,小手温热柔软,像是棉花糖一般,“小太阳,南阳名字里也有个阳字,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南阳兴高采烈的拉着她的手转圈,忽然低下头,好奇道:“小太阳,你怎么没穿鞋?”

众人的目光又随即落在她的脚上,白色的鞋袜沾了些灰,但藏在鲜艳的红裙之下,又看不真切。

这要放在别家姑娘身上还指不定会被苛责成什么样子,然后被冠上一顶有伤风化的帽子,可要是放在顾南卿身上可又正常,毕竟她离经叛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嬷嬷出来打圆场,道:“大小姐定是走得急,把鞋子磨破了。”

顾南阳奶声奶气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小太阳进府这么长时间,你们都没发现?如今发现了,也没有一个人去给她拿双新鞋子,我将军府难道穷到一双鞋都拿不出来吗?”

顾南阳的这番话让顾南卿有些惊讶,要说起来,这也不过是二人记事起的第一次见面,他为何要如此维护她呢?

“你知道我是谁吗?”顾南卿蹲下身为他理了理衣裳。

“阿姐。”

孩童回答的利落,不带丝毫扭捏,这一声阿姐落进顾南卿心底,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攀援而上,她勾了勾唇角,正准备伸手摸摸他的头时,却被一道人声打断了动作:“阳阳!”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氏,叶氏本就因顾逸风战死一事心伤不已,状态极差,在见到眼前一幕时脸色也在瞬息之间变得煞白,两只眼睛定定看向顾南卿的那双手,额头渗出薄汗,哆嗦道:“阳阳,快过来。”

仿佛顾南卿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顾南阳听见娘亲的声音,也就从顾南卿怀中撤出来,蹦蹦跳跳跑到叶氏怀里,又甜滴滴唤了一句“娘亲”。

叶氏急忙拉住顾南阳,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又伸手摸了摸,确定没有什么差错,这才松了口,余光扫向照看顾南阳的嬷嬷。

那嬷嬷也是个人精,瞬间读懂了叶氏眼里的意思,急忙上来带着顾南阳下去了。

等他们走远了,叶氏这才看向顾南卿,端着世家夫人的架子温柔解释道:“阳阳体弱,今日天寒,他该回去喝药了。”

叶氏对外一直说顾南阳体弱多病,所以从不带他出来,可方才一看,明明也是个生龙活虎的小少年,这其中猫腻可是不轻。

她只安安静静听着,而四周的人也就安安静静看着,就连引路的小厮,此刻都心虚低下了头。

叶氏不喜欢她,这是整个将军府都知道的事情,而顾南阳是她的命根子。

她碰了顾南阳,就是弄脏了她的宝贝疙瘩。

“逸风尸骨未寒,你却红衣着身,衣不蔽体,难免有伤风化。在你眼里,可有你父亲的半点存在,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有多敬重逸风,但又是怎么做的?心口不一这事南卿你倒是惯会做!”

叶氏上来就是苛责,语气倒是温柔,但这字字句句刻薄之意却是毫不遮掩,丝毫不顾顾南卿的安危。

顾南卿被人带走、一夜未归,再见面身为亲身娘亲的她并未问她是否安好,而是无止境的辱骂,真是好笑!

“娘亲不是找我有事吗?”

撇过此事,顾南卿冷声道。

叶氏没再为难,冷哼一声然后拂袖离去,二人一路弯弯绕绕走到后院佛堂里。

顾逸风的尸身无法寻到,于是将军府内的棺椁便是空的,只摆了一个灵位,像将军府一样,空荡荡的。

佛堂中一如既往焚着香,叶氏一身白衣丧服,发髻间又簪着白花。

她先是给菩萨上了柱香,而后则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顾南卿。

顾南卿还穿着昨日及笄礼的衣服,热烈如火,眉眼里也满是冷峻桀骜,她的长相过于出色,让人想起传说中的火凤,从火中生长而出的怪物。

她并没有给佛祖上香,也没有半点敬意,只是看着堂上佛祖一言不发。

这世间穷苦悲恶之事数不胜数,若求神拜佛真的有用,又哪儿来那么多冤假错案、悲欢离合了。

求神拜佛,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理得。

“宁王府的婚书昨日送下了。”叶氏道。

“昨日并未见到宁王府的人。”顾南卿回呛道。

叶氏拿起桌边的佛珠,轻轻拨动:“在你被带走后,宁王府就来了人,这个时候他们还能下婚书,无疑是想保下你。”

“天牢走了一遭,你以为—凭借你一人真的能如此全然的回来?要不是宁王相助,如今乱葬岗里只怕就要多一具名为顾南卿的女尸了。”

“南卿,你向来聪慧,幼年我苛责你一下,你就能寻到东宫做靠山,如今东宫势去,当另谋出路。”

叶氏苦口婆心,看起来像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女儿好,只是她言语冷淡,看不出半点爱意。

“娘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顾南卿冷眸微凉,反问道。

“你觉得还能有什么路可以走呢?”叶氏反问,“逸风战死北疆,尸身不明,将军府没了将军,也就没了倚仗,朝中势力动荡,东宫朝夕覆灭,南阳还那么小。”

“所以母亲就想借我去换宁王的庇护?”顾南卿一语道破事实,叶氏拨动佛珠的手一滞。

她缓缓抬头,看向顾南卿那张脸,目光里隐隐藏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

她甚至都没有辩驳,轻飘飘的一个“是”字落下就决定了顾南卿的人生,顾南卿心中仅存的一点希冀也尽数磨灭。

“我不会嫁的,总会有法子解此困境。”

晦暗的光透过窗棂纸落在顾南卿的脸上,零光破碎,她的长睫微动,掀起点点星辉:“南卿从未想过父亲会死。”

“北疆大乱,仓槐二城被北狄侵占,东宫式微,将军府形同虚设,谁最能得利?当今局势晦暗不明,母亲如此着急站队,未必是件好事,这其中水之深,只怕不是一桩联姻就能解决的。”

“你说的轻巧,朝堂变化如风水起伏,捉摸不透,你自以为看清局面,那可有破局之法?若是没有,你又能用什么与这权贵抗衡?”叶氏垂眸看向桌上茶水,茶中水静谧,毫无波澜。

顾南卿闻言勾唇浅笑,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大片冷风窜进来,她的身姿绰约,青丝曼妙。

侧身而立时带着一丝让人祝摸不透的冷傲,她看向窗外朵朵落雪,轻声道:

“又下雪了。今年的冬,倒是冷的快,换是北疆,过段日子不知要冷成什么样子?”

叶氏走过来,关上窗,屋内暖炉中的明火闪烁,大片的冷气窜着,冻的人鼻头疼。

“朝中局势诡异,圣上态度不明,按照谣言来讲,父亲身死,顾家军群龙无首,朝中应派将军前去,可无人敢去。”

“这块硬骨头,他们不敢碰,吞下去也不一定好吃。”

“娘亲若是信我,就顺着我,我自有法子让将军府全然,让南阳安稳长大。”

顾南卿自顾自说着,叶氏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脚上。

果然,如父如母,如此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