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京城蛇灾
青帮,钱帮,梁子多,绊子多,乐子多。
闹归闹,人招揽江湖奇人可不含糊。
银子给的足,面子给的满,捧着,顺着,供着。
火到猪头烂,钱到百事办。
才多会工夫,您瞧,奇人、异人、能耐人,赛麻鸭挤满了一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跑江湖的大力士,两条膀子一拧,磨盘给挪了十八步;有武馆的轻功好手,走谷粘棉,蹬萍渡水;有湘西来的蛊婆斗蛊斗毒……
有能耐人,也有乐子人。
这边厢要举鼎的大个儿,沉肩绷腰,这一努劲,嗬!鼎没动,焦黄的脸变得腊白,腊白的裤子变得焦黄。
那边厢俩捕蛇人斗蛇,人较着劲,蛇却瞅对眼啦。
一公一母,缠一块啦,这俩愣去掰开,一人挨一口,去了半条命。
徐量呢?他这一通琢磨,显露一手金刚功,对外说是金钟罩铁布衫。
不亮绝活不行。他不喜太监曹喜,钱王是曹喜爪牙,他便朝青帮那凑。
可人青帮不是啥人都供着。头一个得有能耐,二一个能耐得顶儿尖。
你举一百斤的磨盘,能耐,亮堂,捧着你。可明儿有人举两百斤,那您麻溜卷铺盖走人。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人就要头一名。
江湖杂术徐量习得不少,可要论绝技,还得数金刚功。
别看才铜人境,那也是铜筋铁骨,没横练多年的内力,破不了这功。
也有愣的跟他较劲,徐量嘛不说,旁边瞅一酒楼,木雕榫卯,这一抬步,蹭蹭蹭,可就上楼啦。
把着栏杆,肘一曲,手一搭,俩腿一蹬,嚯!可了不得,以头抢地可就撞下来啦。
“嘭”!您听,动静可不小,大脑袋跟街上青石板一较劲,嗬!石板碎啦。
人呢?除了迷糊点,嘛事没有。脑门子锃明瓦亮,一点血丝儿没出。
“老少爷们,姑娘媳妇,您谁照着做一遍,您是能耐人,我服软!”
大街上,你瞧我,我瞧你,都焉啦,没一个应声。
没得说,这能耐,青帮赶着捧着供着。
吃啥喝啥,青帮伺候着,一天几两银子给着,就等着盐神会啦。
几番客套,徐量回了棺材铺。
这前脚刚进门,后脚抬来俩死人。
咋死的?蛇咬死的。
不是刚才斗蛇那俩货,那俩还在掰蛇呢,这是俩打枣卖的枣客。
近日京城蛇灾,枣客、猎户、瓦工、篾匠……都咬死不少。
咋回事呢?这话得往几十年前细说。
那会儿京城有一姓沈的大户,开青楼的,开了三十多间青楼,嚯!可趁钱。
沈家老太太信佛,《般若经》、《金刚经》、《欢喜佛经》,背的滚熟。
老太太吃斋、持戒,爱放生,可街坊四邻没不骂她的。
为嘛?她专放生毒蛇。
白眉蝮,五步蛇,竹叶青……一放一篓子。
蛇咬六畜,咬人也不含糊。
卖茶叶的被五步蛇抽冷子嘬一口,打死那蛇,牙一咬,心一横,铡了右腿,落一身残疾,才保住命。
人拄着拐,挑着死蛇到她跟前儿,她扯嗓子骂人,数落人杀生,有业报,早晚下地狱。
老而不死是为贼,七八十老太太,打不得,骂不过,没辙。
没几天,老太太又行善,又放生一篓子毒蛇。
可您说多巧?早上放的蛇,中午就咬了人。咬的谁?自家孙子。
沈家五代单传的孙子,挨上一口,这一伸腿,再一瞪眼,哎,死啦!
沈家两口子破口大骂,把老太太关黑屋,几天不给水不给饭。饿成了人皮纸,等开了门,尸体都臭啦!
人死了,祸害可没完呐!
毒蛇是买来的,天南地北都有,尤其五步蛇,捕蛇人从岭南捉来的。
一来京城,进了山林田沟,换了地界,没天敌,一下一窝子,泛滥啦,闹起了蛇灾!
京城蛇灾,可咬死不少人,官府也管不了。后来咬死九门提督的长子,官府就管得了了。
咋管?官府里头人一琢磨,差太医院放出口风:五步蛇泡酒能壮阳。
嗬!别说,才个把月,蛇少了大半。
可欺民之法不可久,等老百姓回过味,这法子就不灵了。
可人官府还有招。
叭!城墙上贴一告示:京城蛇灾,五步蛇泛滥,抓蛇一条,赏钱二十文。
嚯!好家伙,告示一出,京城炸锅啦!
弹棉花的,烧木炭的,修棕棚的,樵夫,羊倌,挑夫……都去抓蛇啦。
嗬!没几个月,京城蛇灾,没啦!
但事儿可没这么就完,后头还有故事,你且斟茶倒水,听我书往下言。
蛇灾没啦,老百姓乐不起来,为嘛?蛇没啦,钱也没啦。
江湖市井不缺奇人,有脑子活泛的,一拍脑门子,嘿!抓不到蛇,他改养蛇啦!
弄一院子蛇笼,全养的五步蛇。
个头过得去,便装竹篓里,送到官府,领赏钱,一条几十个铜板。
这家琢磨出点子,那家跟着效仿,没俩月,满城尽是养蛇人。
可人官府也不傻,回过味儿,瞧出猫腻儿,抓蛇的赏钱没了。
养蛇人一顿叫骂,可没辙,这蛇养着白花钱,这一琢磨,打开蛇笼,把蛇放啦。
这一放,了不得,千蛇万蛇漫山遍野。
水沟里,坟地里,田垄里,胡同,巷子……哪都是蛇。
治了几个月蛇灾,这么一放,这回蛇灾可比上回猛多啦!
咬死多少牛马六畜,折了多少人命,最后闹腾大啦。
怎么地?上回蛇灾咬死九门提督长子,这回更要命,蛇进皇宫,哎,咬死了西宫娘娘!
龙颜大怒,金銮殿下旨,砍了俩官儿,捕蛇治灾!
圣旨下啦,也不好使。
官府还是贴告示,捉蛇一条,赏钱多少多少。
后头没别的,抓蛇、养蛇、放蛇……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蛇不同。
罢了多少官,砍了多少头,愣是没辙。
扯皮到今儿个,隔一两年,发一回蛇灾。
这俩枣客倒霉,进山打枣,被五步蛇咬一瓷实。
一共仨打枣的,这俩被咬,连跑五步,当场毙命。
还有一个命硬,跑五步没死,撒丫子愣跑几百步,后来被诛了九族。
人死事了,入殓盖棺。
阴阳灯照,人影斑驳。
没啥奇事,一辈子眼一睁眼一闭,中间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打枣,卖枣,生娃。娃打枣,娃卖枣,娃生娃……
阴阳灯灭,定价五品:驱蛇粉。
朝身上一抹,百蛇不侵。往地上撒个圈,毒蛇长虫没一个敢进圈。
徐量抓一把驱蛇粉,窗棂、门槛、墙缝撒了一圈。
近日闹蛇灾,别一觉醒来成了草莽英雄。
他这撒完粉,外头有动静,乱哄哄的,人挤人,人挨人,人摞人。
蹭蹭蹭,三步上前,两眼一瞅,街上杵一老头。
嘴里吞条赤链蛇,手上耍俩竹叶青,脚脖子盘条白节黑,枯黄的头发支楞着,上头趴条黄花蛇。
“嗬!这是哪位哇?弄嘛呢?”
“弄嘛?南山蛇王,捕蛇呢!”
高山点灯名头大,南山蛇王名头可是梆梆的响。
祖传八辈的捕蛇人,喝蛇羹,吃蛇肉,赶上荒年,大饼里卷条蛇,就着大葱就能对付一顿。
捕蛇,吃蛇,耍蛇,跟蛇周旋久啦,百毒不侵。
蛇王的名头是在南山打响的。老话说蟒大无毒,可那条南山大红蟒,五丈长的身子,毒比身段还霸道。
它游过的潭水,谁喝一口,命丧黄泉。
毒死多少采参客,咬死多少捕蛇人,官府调兵遣将,没撤,也吃了瘪。
最后人蛇王拎条打蛇棍,一人进了山。
日落西山黑了天,蛇王拖着死蟒回来啦。
嚯!脸不红,气不喘,往人前那么一杵,好一团四平八稳气。
打这,南山蛇王的名头可就传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