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湖大力士
这人矮小枯干,头部尖瘦,下颚窄小,两腮无肉。
眼珠子一转,滴溜溜放出两道寒光。定身一戳,嚯!好一团粗壮的邪气。
阴老三瞧见人,却识不得。他不识得,徐量识得。
这是哪位?五鬼道三鬼二无常,这人位列三鬼,绰号尸公。
上回河怪伏诛,阴阳灯里瞧他生平,五鬼道的人看一全乎。
尸公湘西人,湘西有三大邪:赶尸、放蛊、落花洞女。
尸公打小学一身赶尸术,能令尸起,能令尸坐。
后拜入五鬼老祖门下,得其授炼尸、控尸之术,一身控尸能耐出神入化。
这回他也进了京,操控一河死尸灭了排教,阴老三倒霉赶上趟,顺手给带走啦。
至于那具红尸,前文有言,不知列位可还记得?
河怪日暮作案,白天藏河里头,对一具尸体练僵尸功,就是这具红尸。
这红尸可有大来历,您且满上茶碗,听我细说。
五鬼道老祖横练一身僵尸神功,教徒大江南北寻奇尸、怪尸、邪尸,找到扎堆带回养尸地,用秘法养着。
养尸地可邪乎,养的尸体也邪乎,一些奇尸能吞尸气,蕴养自己。
穷年累月,五鬼道养出不少邪尸,能杀人,能害命,成僵尸啦!
有两具僵尸最是邪异,一具青尸,一具红尸。
红尸血红,如大红灯笼,满堂彩。
这回进京,五鬼道带上红尸,尸公用赶尸术一路赶到京城,收了排教几十条人命。
徐量细思量,这脸色可不好看。
五鬼道可邪性的很,整个排教都灭了。换自己,能落着好?
傍身的能耐,金刚功最是能打,可才刚入门哪。尸公要来个群尸夜访棺材铺,自己怕不好活!
一番思量后,徐量顺手给老排头入殓。
老排头那根金骨,仵作也没留着,和老排头尸体放一块,一股脑送了过来。
徐量把金骨放老排头胸口,盖上棺材。往哪埋,哪天出殡,人家妻儿说了算。
人入棺材,灯影斑驳。
老排头一生走南闯北,行三江过五湖,干的都是伐木换钱的买卖。水里怪事多,他遇到的也多。
抓水猴子,捞铁棺材,斗大江鳖,斩绿毛尸……没成想临了栽在这运河上。
排头道行高深,不是遇着红尸,可栽不了。阴阳灯照完,得一桃木剑。
桃木辟邪,这桃木剑可镇尸,可镇邪,可镇煞,专克邪乎的脏东西。
这边厢得了桃木剑,盖上棺材,刚要转身,那边厢阴阳灯忽又放光。
黄光熹微,不见谁生平事,却又多了一番奖励。
“二品,风水阵:阴阳局!”
咦?徐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天下棺材三尸三,一口棺材葬一人。
这棺材里躺着老排头一人,奖励咋有两番?
一皱眉,一打愣,细思量。
棺材里头没别的物件:老排头的尸身,蓝褐色五领三腰寿衣,五谷压棺的稻稷黍菽麻,再一个就是茅山道士的不化骨。
怎有两番奖励,徐量想不出个子丑寅卯。一番合计,得嘞,撂下甭想,先瞧瞧这风水阵。
这阵叫阴阳局,是镇尸驱邪的风水阵法。
布下风水阵局,可借风水之力驱邪镇尸。尸煞,精怪,邪祟,皆可借阵杀之。
徐量头至尾看一遭,尾至头瞧一遍,这阴阳局可够霸道,堪称镇尸驱邪的神阵!
这阵甚好,他先得着。
可摆这阵,需要不少阴物明器,死人的东西才有用。
买墓里出土的物件,银子那能少了?
没得说,先搞银子吧。
除了阴阳局,金刚功也刚练到铜人,再朝上练,没一千两银子,甭想!
火到猪头烂,钱到百事办,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没钱咋办?徐量一琢磨,得嘞,先干饭,肚饱咱再盘算。
吃的嘛?他弄了点涮羊肉。筷子夹两片搁锅里打一个滚儿,旁边芝麻酱、腐乳儿、韭菜花、辣椒油,挑一样一蘸,嘴里一放,嚄!愣鲜愣鲜的。
吃一肚大腰圆,这一抹嘴,起身抓两袋灶糖,沿河瞎逛,琢磨挣钱的点子。
没走几步,这一抬头,嘿,一群大汉,都穿葛麻衣。
徐量一愣,朝旁边瞧热闹的老头递袋灶糖。
“大爷,梁记坊的灶糖,嘎嘣酥脆!您来两口?”
“别价,咱不好这口!”
老头左手客气连摆,右手麻利接着。
“大爷,这帮子人,弄嘛呢?”
“嗐,脚行的人,闹呢!”
一听脚行俩字,徐量明白事儿啦。
脚行,就是挑脚,挑夫。一根扁担,两条麻绳,不用牛马拉,全凭两膀子力气。
运河边码头多,苦力多,拉帮结派,组成脚行,俗称“扛大个儿”,又称“耍胳膊根儿”。
肉少狼多,都想沾点儿油水,整天价你争我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不,船刚卸了货,两边就闹腾起来啦!
生意场上,说不清个道理。凡事一拉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可你拳头大,我的也未尝不大?
这个不服,那个不忿,咋整?打吧。
都是苦力,人命如草芥,闹出两条人命,也不罢手。再打下去,干死人,都不得好。
咋整?两下一合计,拳头分不出高下,那就比能耐。
江湖人论江湖事,你出一人我跟一人,咱比江湖能耐。
赢得通吃,输的认怂。
脚夫混迹江湖,大多好勇斗狠,这边还没比上,先骂上啦。都是市井粗话,专朝祖辈招呼。
这边厢脚行的头儿拨开人群,一清嗓子,止住众人叫骂声:“喝!说话都他丫文明点儿!”
那边头儿也止住骂,两边都派出人,要斗上啦!
斗七八回,两边各出几个名目,输得多的认栽。
您往那边瞧。东边儿脚行推出一光膀子大汉,黑面长须,虎臂般的胳膊,往那一杵,铁塔一样,好一团莽撞胆气。
“脚行脚行,卖的是力气,不比力气,还比啥?你们挑一个,谁力气大过我关大彪,我认怂!”
这是个乡下浑人,老天爷赏的饭,全吃到力气上了。
这人嘴拙,只会干两样:干活、干饭。
可来脚行混两年,近朱者赤,近尿者骚,学会撂狠话啦!
他不等人搭话,抡起胳膊,暴起青筋,往那柳树上一搭。
这一顶肩,再一调肘,叫了声“起”。
嚯!碗口粗的柳树被他连根拔起!
那边可傻了眼。这膀子力气,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谁人能敌?
这边也出一条好汉。
两腮帮鼓着,太阳穴努着,沉肩调跨,横足绷腰,俩臂膀一抱柳树,呛啷啷一声大喝:“起”!
您猜怎么着?葛麻的青裤子一下变了色儿,成黄裤子啦!
一连又上三条好汉,但比这两膀子力气,都撵不上关大彪。
您可别以为他这就赢了,那不能够。
江湖水深,王八可多。
那边厢出一瘦猴,一身皮包骨,模样赛纸片。
他右手一搭垂杨柳,打了两拳,没去拔,干笑两声。
“大个子,这柳树你拔一棵,我拔一棵,有啥比的?咱别费劲,我划个道,你来盘。我站这圈里,你能拽我出来,算你赢。”
撂下话,甩一扫堂腿,原地画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