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井底的小男孩

骰子敲击声又一次响起，刷刷刷...刷刷，清脆的声响逐渐变得沙哑，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辨男女的耳语声在路明非耳边轻声诉说着听不清内容的呢喃。

路明非知道眼前自称为龙王的男子在对他是释放着幻术，不过他没有抵抗，任由这空灵的呢喃声将他带入构筑好的精神世界。

没有任何改变的极乐馆大厅，龙王优雅地抬起比樱井小暮更加纤细柔美的手掌，五根手指在奢华的吊灯橘黄色色光芒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

樱井小暮低眉顺眼地屈膝蹲下来为龙王饮尽最后一滴水的茶杯续上茶水。

乌鸦兴冲冲地等待路明非开口便要掀开赌盅，只要赢下这最后一次，他们就能彻底获得这场赌约的胜利，顺利从极乐馆全身而退。

所有人按照既定的流程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很真实的幻术。

在长生界时，路明非有一位名叫凯洛的天才幻术灵士好友，作为西方族有名的天才，他将幻术推陈出新，可以瞬间搭建三层天衣无缝的幻术世界。

先是勾起对手藏在精神世界最深处的恐惧，当对手战胜恐惧时，又会再一次陷入构建好的没有遗憾的世界，让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在挣脱这两层幻术世界后，最后一层则是真实的世界，在这里，与幻术外完全一致，有美满，有遗憾，有着人生百态。

这是最后的杀手锏，将自以为挣脱幻术的蠢货彻底困死。

但即使是如此高的幻术造诣，当路明非再次遇到他时，原本意气奋发凯洛早已落魄成一个颓唐的老者。

饮下一杯浊酒后，向他感慨幻术的无用。

在长生界，再高明的幻术都无用武之地，从尸山血海里搏杀出来强者哪一个不是心志坚定之辈。

路明非环顾四周，虽然这是个在旁人看来无比真实的世界，但在他眼里却满是漏洞。只要随意伸手一抓，就足以撕碎这个脆弱的空间。

他又端详了一眼龙王，即便在虚幻的梦境空间里，男子眼中掩饰的极深的哀伤，疯狂以及自毁倾向依旧浓郁。

别人看不出来，路明非却再清楚不过，像极了长生界他的结义兄长人魔戈乾。

身为始祖龙第十子，年幼之时被敌人收养，哄骗吃尽了九个兄长血肉。

悲剧一生，苦难一生，误入歧途，被敌人主导和支配了一生。

遭天弃，被世遗，他走不出第二条道路来，也没有第二条道路可以走。

那般疯狂，那般孤独，那般麻木。

他们两人的眼神惊人的一致。

昔日同样身负始祖龙血脉的路明非只能为结义兄长的遭遇扼腕叹息。

今日能在你身上同时看见两位故友的影子，可算有缘，让我来看看你心中埋葬多年的梦魇吧。

路明非双手结印，将从好友凯洛那边得知的颠倒真幻的幻术精髓施展而出。

转瞬之间，纸醉金迷的极乐馆大厅如裂痕遍布的镜片一般轰然碎裂，掉落的碎片化成尘埃飘落在虚空中。

一座宁静的山间小镇从废墟中升起，远在天际的满月大的像个圆盘，神社门前高高的鸟居盛满似水的月光。

道路上挂着纸糊的白灯笼，依稀亮起惨淡的灯光，路明非往前走，进入镇子道路的两侧摆放着精美矿石雕刻的三个石地藏。

一个捂着眼睛不看世间的污秽、一个捂着耳朵不听恶毒的碎语，一个捂着嘴不说伤人的话语。

路明非驻足看了一会石地藏，而后绕过牌匾上写着鹿取两个字灯火通明的神社，前往夜最深的学校，

学校是幻境的核心地带，隐藏着幻术主人最不愿意回忆起，或者说最渴望回去的秘密。

夜晚的山间小镇格外静谧，除了路明非的脚步声外，没有任何一丝动静，连山里最常见的虫鸣鸟叫之声都消没在深沉的夜色中。

凯洛曾经告诉过路明非，在颠倒真幻之术的影响下生成的幻境都是围绕着释放者人生最关键的记忆展开的。

记忆越是深刻，核心地带越加真实，而无意义的一切越是虚幻。

离学校近了，天空中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地落在没有草皮裸露着的地面上。

路明非走进学校，经过学校的教学楼，雨越下越大了，砸在操场的草坪上，将修建整齐的草面弄得乱七八糟。

操场旁边是一口废水井，原本应该扣着沉重的铸铁井盖，来防止学生追逐打闹误坠井底受伤。

而此刻铸铁井盖被胡乱丢在一旁，空洞洞的井口孤独地朝向天空，哗啦啦的雨水顺着口子灌入井中。

路明非湿透的黑袍紧贴着整个身子，雨粒啪嗒啪嗒地打在他戴着的奥特曼面具上，不一会奥特曼面具上的细小的裂缝开始渗水。

面具上明亮如射灯的两双塑料大眼在雨水的浸泡下变得忽明忽暗，不消多久眼睛里的灯泡因为电路的接触不良，彻底熄灭。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天上的月亮居然能透过乌云的裂缝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路明非来到井口边缘，借助着月亮的红光望下去，井口在水中燃烧着大火，从火光中路明非看到一个胸膛被贯穿的清秀男孩面色苍白地躺在凹凸不平的井底。

男孩的胸膛被利刃贯穿过，从光滑的伤口中甚至可以看到被切断的内脏。

而同样被切断的血管中不断涌出鲜红色的血，顺着肋骨滴滴答答地落在布满青苔的石块上。

男孩的双目紧闭，路明非听得见他微弱的呼吸声，看得见他被血液斑驳的脸庞。

对井口熊熊燃烧的烈火视而不见，路明非沿着井壁跳进了废井。

井底的空间狭小，路明非只能蹲下身子，把小男孩从井底冰冷的石头上拉起来，让他无力的手臂环绕住自己的脖子。

路明非用一只手托住小男孩的双腿，将他固定在后背上，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废井边缘凸起的碎石，向着井口的方向攀爬。

“哥哥，你回来看我啦。”似乎被路明非身体的热量唤醒，小男孩虚弱地轻轻呼唤一声，他的下巴紧紧贴在路明非的肩膀上，没有睁开眼睛。

路明非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向上攀爬。

“哥哥。”过了好久一会，小男孩虚弱的呼唤声再次传来，兴许短短两个字已经用尽了他所剩无多的气力，再那之后，便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话语。

“嗯。”犹豫了片刻，路明非知道自己不是小男孩口中的哥哥，但他还是轻声回应道，“我来带你出去。”

小男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趴在哥哥的背上，被哥哥带着爬出废井。

此时雨渐渐停了下来，天空中红月的光辉越发明亮。

路明非向上托了托小男孩，让他不至于滑落下来，便背着他在月光的指引下，大踏步地向着学校外走出。

到了校门口，一阵阴风吹来，隐约中一名长得跟小男孩一模一样，却面目狰狞搏人而噬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小男孩咬去，似乎想将他的骨血彻底吃净。

“滚。”路明非从舌尖吐出一个字，声若惊雷，震散了恶鬼的虚影，面目扭曲的恶鬼心有不甘地化为雾气，被冷风吹散。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