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妈你疯了？！”

我被儿子重重拉开跌坐在地上，雨后的湿泥沾染在衣物上。

可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木，脸上的笑夹杂着泪，浓重的硝烟味刺激我忍不住咳嗽。

“张探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爸不在里面的？”

我抬头看着这个自己好不容易供养出来的大学生。

“还是你一直都知道？”

我难受得用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

张探眼神闪烁，随即又换上淡然的模样。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妈，你还能把爸找回来不成？毕竟他宁愿假死都想逃离你身边，这是谁的错？”

我心脏钝痛得喘不上气。

要不是我打算给张探惊喜去他大学找他，也不会刚巧碰上我那“死”了十年的丈夫。

……

我用手机拍下两人的照片以后就赶回了乡下。

我们这里还是土葬，小小的坟包一个一个在后山。

所以我用雷管炸了张晓伟的坟。

我不知道张探是如何得知我在这里，前脚我炸了坟，后脚他就出现在我身边。

十年啊，整整十年，人死了就算烂了臭了里面骨头也会在，可这个坟里空空如也。

我只知道当年张晓伟意外去世，我受打击太大直接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儿子告诉我，因为天气太热尸体没法放太久，张晓伟已经下葬了。

而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我觉得天都塌了。

明明早上还和我打招呼说中午回来想吃我做的豆角焖面的男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可儿子那时候才11岁。

他只有我了，我不能倒下。

哪怕再累，哪怕我心再痛，我都咬着牙带着张晓伟那一份爱，独自把儿子抚养长大了。

结果呢？

我在张探大学门口，看到了他和一个男人亲密说笑。

那张脸我死都不会忘，哪怕他穿着得体，看起来甚至比十年前看起来还年轻一些。

可他就是张晓伟！

他是和我结婚十多年的男人。

加上我独自抚养儿子的这十年，那就是二十年的光阴。

我被岁月蹉跎成苍老干枯的老妇，而他犹如壮年时精神抖擞。

今年已经42岁的我，说62岁人家都会信。

“行了妈，赶紧回家吧，我会把土填起来。”

张探不耐烦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手上的表和崭新的球鞋。

这一看就很贵，是我卖馄饨一千碗都换不回来的昂贵物品。

我扫视了一眼断成两半的墓碑。

上面张晓伟的名字刺得我双目发疼。

有些人明明还活着，可他宁愿让我相信他已经死了。

我不懂。

我眼前浑浊一片，最终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这些年，再苦再累我都不敢哭，我怕自己崩溃，怕儿子被我影响，怕自己负能量，可……

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啊……

浑浑噩噩回到家，看着这个我打理得干干净净也掩不住破败陈旧的小院子。

这些年抚养儿子，我榨干了自己的价值。

所有的钱几乎都花儿子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能翻新家里。

可我已经拼尽全力给儿子创造最好的条件。

他也争气，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县里的电视台还来家里采访。

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儿子和我的关系就开始淡了。

也许那时候张晓伟联系上了张探，知道了他所在的大学，所以他们重逢了。

“妈，不是我说你，你突然来找我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要不是我同学看到你，说你突然出现又突然走了，我才不会以为你出事了赶紧追回来的。”

张探没一会就回来了，回来第一时间脱了鞋子赤着脚在那边刷鞋。

“鞋子挺好看，表也挺好，你爸对你多好。”

我感觉口中苦涩，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不少。

张探刷鞋的动作瞬间定格，他转头看向我，然后放下鞋子走向我蹲在我面前。

“妈，你看到了？”

他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很明亮，只是透露着一丝窘迫和尴尬。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张探已经不是小孩了，他现在是个成年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是可以隐瞒我这个妈享受物质生活的人。

我不是生气张探享受生活不带着我，而是气他瞒着我。

明明他爸还活着，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撑这么久？

我和张晓伟，明明感情那么好！

“我要是没看到，是不是到我死你都不会说？”

我紧紧盯着张探的眼睛。

他犹豫了下，没有立马回答，可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找你爸去吧，我累了。”

我浑身犹如抽去了所有力气，连说话都开始吃力，只是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妈！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容易，可爸没有死不是个好消息吗？”

张探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他迫切想让我承认这个事实。

我张了张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消息？那我这十年算什么？

一想到他死去我就心如刀割，如果不是放不下儿子，我恨不得跟着他一起死。

多少个夜晚，我睡不着躺在床上流眼泪，看着张晓伟的遗照我就忍不住心痛。

那个憨厚宠我的男人不在了，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可现实竟然告诉我，这男人非但没有死，而且过得很好！

“可他为什么不回来呢？回来不是好消息吗？为什么当初要下葬呢？为什么呢？”

我追问着张探，他被我失常的样子吓得站起身，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

“妈，你别激动，爸，他是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