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胡濙:好小子,有你爹杀叔的风范
“四位明公,你们看看这个。”
就当四人拿定主意,要将宫里将九龙蟒龙缎,这种天子御用之物“赐”给也先之时,通政司右参议邹来学拿着一道奏本匆匆寻到了午门的班房。
“这是郕王殿下府上大太监成敬令人送来的。”
将手中还没捂热乎的奏本递给礼部尚书胡濙,邹来学开口道。
“郕王想让郕王妃带着郡主进宫安慰皇后和太后娘娘。”
“。。。”
翻开手中的奏本,胡濙看了几眼后,眼中就闪过一丝精光。
好小子,有尔父杀叔之风。
“呈给内阁,再呈送司礼监吧。”
没有多说什么,胡濙就将奏本交还给了邹来学道。
“陛下被俘,我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哭了一日一夜,有个人去安慰安慰,也是好的。”
“娘娘今日未召成王妃进宫?”
胡濙的话刚落下,吏部尚书王直就眉头一皱,焦急的问到。
“没有。”
闻言,邹来学先是肯定的摇了摇头,而后道。
“我听说,殿下进宫后,郕王府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这,这。”
听到这话,王直的眼神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今日在上早朝之前,他就给孙太后出主意了,先封太子,再看情况让郕王监国,但监国之前一定先将郕王妃和郕王的孽庶子接入宫中,捏住郕王的七寸才行。
但现在这。。。。他说的事儿,孙太后就办成了半件事,封太子。
那封太子的圣旨,郕王在朝堂之上还根本就没受。
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不知在焦急什么的王直,邹来学环视了一眼现场,发现除了四位尚书外,在场的就只有一些小吏和宫里的太监,邹来学悄声凑道胡濙的身前问到。
“胡老尚书,这请命让郕王妃进宫的奏本,郕王不应该直接呈送司礼监吗?为什么要送到我们通政司,再送内阁,然后转呈司礼监?”
“。。。”
眼珠子转动,看了一眼邹来学,胡濙在思考这事儿要怎么说。
到底是见识过的阴谋诡计少了,他总不能说,郕王那奏本,把孙太后和钱皇后的死因都写在里了吧。
“郕王从未处理国政,如今监国仓促,对朝廷大事处理,有些不是熟知,这也是情理之中。”
心中斟酌了一会儿后,胡濙从正在看奏本的于谦手中将奏本抽走,递给邹来学道。
“快些去,将这奏本送到内阁吧。”
说着,胡濙就伸手将邹来学往外面推。
“不是,胡尚书,这。”
被推着出了午门与端门间的班房,邹来学还想说什么,却见胡濙就着大雨的声响,凑到他的耳边。
“有的事情,你能不知道,还是不要知道,按朝廷律令去做便是。”
胡濙说着,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将胡濙那苍老的脸庞照的有些恐怖。
“是。。。是。”
也不知是不是像刘皇叔那般害怕雷声,邹来学愣愣的点了点头,将奏本塞入怀中,走入了雨夜。
“胡尚书,郕王他。。。”
就在胡濙注视着邹来学远处的背影时,于谦却不知什么时候出了班房,正站在台阶上望着他。
“你想做的事情,恐怕郕王比你更要想做啊。”
转过头看着于谦,胡濙声音平淡的道。
此刻,胡濙从于谦的双眼中,看到了废立。
而于谦,则从胡濙的眼神中,看到了篡位。
“有什么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对视了良久之后,胡濙才迈步踏上了班房的台阶。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整顿京中的兵马。”
“胡尚书教训的是。”
闻言,于谦低下头,跟在对方身后进了班房。
瓢泼大雨,说走就走。
待时间来到八月十八的一大早,天空就已晴空万里。
午门之前,宫人已经将昨夜的雨水清理干净,而郕王从宫中搬出来的沙盘,也再次被搬了出来,就放在午门之前。
坐在一张椅子之上,手中翻看着奏本,朱祁钰正看着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奏本。
御门听政。
奉天殿是上是不行的,那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现在他只是监国,不能在那里,折中一下,就只能在午门之前了。
而他之所以无聊的坐在这里,则是因为他让各衙门官员都回去做事了。
“陈大学士啊,这本王送的奏本,本王是不是应该避嫌啊?”
手中拿着自己昨日让成敬写的奏本,朱祁钰转头看向同样给搬了把椅子坐的陈循,开口问道。
“如今,殿下是监国,自是所有奏本都需要殿下过问。”
听到郕王提问,陈循连忙站起来,拱手到。
“坐,坐,本王不喜欢别人站着和本王说话。”
手中的奏本往下压了压,示意陈循坐下,朱祁钰将手中的奏本递给了金英,而后道。
“这道奏本本王做不了决定,呈送给太后和皇后娘娘。”
“奴婢领命。”
闻言,金英从朱祁钰手中接过奏本,匆匆的就向着宫中而去。
看着眼前坐的有些拘谨的陈循,朱祁钰眯了眯眼睛。
这位是个能拉拢的,可惜,就是屁股有四分之一歪。
为什么说四分之一呢,因为人都是复杂的,事间之事,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而景泰年间的朝堂党祸,也根本就不是一条矛盾就能形容的。
这其中的矛盾有朱祁镇和朱祁钰这俩兄弟的皇位之争。
有以于谦、王文为首的地方实干派和以王直、徐有贞为首的翰林清流派的权力之争。
有以于谦、石亨的新军派和旧勋贵的军权之争。
有以于谦、陈循这些现实派和以王直为首的保守派、以徐有贞为首的投机派等的礼法之争。
再加上还参杂了以孙太后为首的外戚集团,朝堂上直接就乱成了一锅粥。
而朝堂上矛盾如此之多时,景泰这人在做什么呢?
他在搅屎。
讲个笑话:景泰很信任于谦。
后世很多人在黑于谦时,都将一些景泰为了反对而反对所做的事情都给扣到了于谦的头上。
他于谦有那么大的权力,朝堂上能斗到快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么。
被于谦扶上皇位的景泰,对于谦其实并不信任,没少往内阁与六部中塞和于谦有矛盾的人。
故此,对于景泰,于谦也只能说:我想带,但人不信任我啊。
一个懦弱的皇帝,一个到处都是矛盾的朝堂,一个心狠手辣的太上皇,景泰他不被夺门才有鬼了。
“。。。殿下为何此般看着臣?”
被郕王用诡异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陈循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开口问到。
这郕王,不会是有那种爱好吧。。。
“无事,无事。”
被陈循的话惊回了神,朱祁钰摆了摆手,开口转移话题道。
“正四品以上的高官,都去转运粮草了?”
“是。”
听到郕王的问题,陈循点了点头,有些拘谨的解释到。
“臣在御门听用,让夫人带着几个儿子前去领了。”
“哦。”
听到这话,朱祁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把家人送走了,没人可用,只能自己去领了。”
“殿,殿下。”
郕王这话,就让陈循有些不知该如何接了。
毕竟,昨日兴安传来了郕王的命令,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走的就让走,不阻拦。
但你这个时候说这话。。。
“无事,无事,本王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看到陈循那略微惊恐的表情,朱祁钰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事儿。
就在两人尬聊之时,朱祁钰一扭头,就看到了从端门进来的于谦。
“于尚书,是个劳碌命啊。”
看着行色匆匆,脸带疲劳的于谦,朱祁钰有些感叹的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于尚书此来,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看着行色匆匆的于谦,朱祁钰连对方见礼的机会都不给,就开口问道。
“臣昨夜翻阅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所存将领名册,列了这调将册,请大都督过目。”
执着的对朱祁钰行了一礼,于谦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太监就开口道。
“时不我待,八百里加急召外将入京需要时间,编练兵马亦需要时间,然瓦剌进兵,绝不会拖延过久,臣想尽快将各地将领调入京中。”
“拿来本王看看吧。”
听到于谦的话,朱祁钰也不怠慢,当即就翻开了于谦所拟定的外将入京的名单看了起来。
中低级将官自不多说,高级将领就三个。
把前大同参将石亨从大同提溜回来。
令辽东都指挥佥事范广率广宁三千兵马走山海关进京。
让彭城卫指挥使焦毅回京。
在于谦的解释下,朱祁钰也算是明白了他这么安排的目的。
阳和之战,大同总督西宁侯宋瑛和大同总兵武进伯朱冕战死,石亨率心腹杀出一条血路逃回大同。
朱祁镇领京营到了大同后,留下了部分兵马以及新的大同总兵、广宁伯刘安和大同参将、都督佥事郭登。
此时用石亨的原因很简单,石亨是现在大明唯一一个和也先打野战,还活着跑回来的将领了。
守北京光守城墙,是守不住的,城太特么的大了!
想守住京城,只能找个悍将带着军队野战正面干也先一家伙,告诉他大明不好惹,让也先自己退去。
现在郭登和刘安带着守大同的兵马,肯定是不能撤回来的,撤回来就是拱手将大同送给也先。
而石亨现在是兵打光了,被朱祁镇降为事官,令募兵自效,石亨能打是肯定,刚好现在京城缺将,这募兵之事,在大同是募,在京城也是募。
至于让石亨带郭登和刘安的兵马。。。且不说郭登和刘安两人怎么想,就是他石亨一个败军之将,那些旧京营兵马会听他的么。
兵将不和,是要坏大事儿的。
而让范广带兵进京的原因也很简单,一个是范广够勇,一个是广宁的兵,兵部能信的过。
至于说在彰德府的焦毅,他是驸马都尉焦敬的哥哥,宣德的心腹。
宣德二年二月十九日,调保安右卫指挥使焦毅任彭城卫。
而保安右卫的前身,是隶属前军都督府,驻扎京中的天策卫。
至于彭城卫,原名常山中护卫,是赵王朱高燧的所属,被宣德夺了军权后,常山中护卫名字改回彭城卫,仍驻彰德府。
可以说,焦敬能尚仁宗庆都公主,全靠他哥焦毅在宣德身前的面子。
“调这三人进京领兵,臣心中还有一顾虑。”
看着眼前已经提着朱笔在奏章上批准的郕王,于谦斟酌一二后,还是开口到。
“这三人都是外将,身无功勋而领京营,恐致宫中惶恐。”
“惶恐,惶恐什么,谁惶恐。”
听到于谦的话,朱祁钰已经在奏章上批好了字,将之交给金英拿去用印。
“于尚书放关心,待他三人进京后,本王亲自领兵练兵,人心自定。”
对于于谦想做什么,朱祁钰自然是知道的。
石亨的身份有问题,他是外将。
历史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然后就给于谦招来了一堆的小黑子。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知道,但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石亨战前封爵,那是于谦下的令?那更大可能是孙太后下的令,因为彼时石亨的身份特殊——外将带京营。
【令召为事官石亨升为右都督掌后军都督府事仍管大营操练】
【驸马焦敬管神机营】
【忻城伯赵荣管三千营】
【令升都督石亨为武清伯充总兵官管军操练】
三人的身份中,石亨是外将,焦敬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管事,但人是驸马都尉,而且他背后还有个干事的老哥彭城卫指挥使焦毅,再加上一个武勋忻城伯赵荣。
这个时候,谁没身份谁尴尬。
啥?范广?范广只带自己从广宁带回京城的兵。
京营的传统是勋贵带兵,但土木堡之败后,五军都督府几乎打空,没了带兵之人,眼瞅着也先就要来了,只能让石亨练兵。
情况紧急之下,只能紧急给石亨封个武清伯作权宜之计,好不坏了勋贵领京营的规矩。
不过,现在他却是没这个顾虑。
想要将皇位坐稳,手中就一定要握紧兵权。
他自任大都督,一个是不想让兵部摸到统兵权,但更重要的是给自己握住兵权打铺垫。
批准了于谦的所请后,朱祁钰亲自将于谦送出了端门。
看着继续去调拨人手运粮的于谦,朱祁钰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武勋带兵什么的,算了吧。
改京营编制,他这个大都督亲自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