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来客
“快过年了。”
洪善站在屋檐下，此刻已是四九天，一年中最寒冷的一段日子。
面前的雪并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小。
可从原身的记忆来看，似乎十年前，也就是原身小的时候这边是不怎么下雪的。
即便有雪，也只是薄薄的一层，不像现在这样一下一整天。
洪善稍稍掐算一下：“再过十一天就是除夕，不知道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张灵两个月前就回孤庄村了。
在那场流言蜚语后，她又住了大约五天。
然而不管是谁都能看出她有些百无聊赖，她每天要么躺在躺椅上看医书，要么望着天空发呆。
张仁不太能明白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洪善却很理解师姐的感受。
‘她很无聊，但她又不舍得离开。’
这种感觉洪善也体会过。
前世他在城里读书，又去部队呆了好些年。
退伍后回到久别的老家，他很想念父母，他怀念老家的一切。
然而他终究因为离开了太久，因此与父母、与故乡产生了一种看不见的隔阂。
他试着与父母拉拉家常，聊聊天，却总是有些聊不到一块去，最终也常常出现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的尴尬场面。
张灵两个月前也面临着这种情况。
一方面她很担心父亲张仁的身体，那些天洪善常常能看到她眼眶发红，很显然她常常偷偷哭泣。
一方面她呆在父亲身边又感到不太自在。
父女俩只要坐在一张桌子上，洪善就必须也坐在旁边。
原因无他。
那一天他出去买些蔬菜米面，回来后看到父女二人坐在客厅的桌子旁，面容严肃，正襟危坐却又一话不说。
从那一刻起洪善就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了。
父女俩想要说心里话，然而他们却必须需要一个中间人来引导他们。
洪善自作主张担起了这个角色，他是唯一的人选......
‘真是可悲又可怜。’
洪善有时会这样在心里感叹一句，然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最终张仁通过自己的徒弟向自己的女儿传达了一句话：“呆在我身边你也无能为力，你回孤庄村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于是张灵离开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除夕怎么样也得回来吃一顿团圆饭吧。”
洪善还没等来张灵，就先等到了两位陌生来客。
四五十步外的雪泥路上，张仁带着两个汉子正往洪善的方向走来。
洪善远远看去，心中猛地一跳。
“师父怎么一下子这么老了。”
或许是天天与张仁呆在一起，潜移默化之下没太多感觉。
现在远了看过去，他这才发现张仁头发又白了不少，身上肌肉消减许多，连后背也微微驼起。
几个月前炯炯有神的他现在变成一个眼珠有些浑浊的老头儿了。
张仁领着两个彪形大汉走进家门，朝洪善一挥手：“去请菜花嫂来一趟，顺便买五六坛梨花酿回来。”
菜花嫂是村里的厨娘，厨艺在村里首屈一指，村内婚丧嫁娶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是，师父。”洪善应了一句。
走出门时，他打量了两个汉子一眼。
其中一个冷着一张脸，穿着公家的衣裳，看起来是个捕快。
另一个面容则颇为和善，粗布麻衣，身形魁梧，应当也是个练家子。
张家村并不是很大，买几坛子酒再请一位厨娘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菜花嫂也不愧为十里八村有名的厨娘，从择菜备菜再到分炙菜肴，短短半个时辰，蒜薹腊肉，果木烤鸡，红烧鲤鱼、小炒牛肉等八样硬菜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伙房的灶台上。
叫来洪善，接过工钱后，她又匆匆忙忙离去，看样子应该是要去给村内的张豪绅做菜。
洪善来回几趟，将灶台上的菜又端到客厅饭桌上，而后又拎起一坛酒分别给张仁、捕快与壮汉三人倒了一碗。
事毕后，他并没有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捧着一坛酒站在饭桌旁。
他不知道捕快与壮汉与张仁是什么关系，但是想必也是重要的客人。
在这种情况下，洪善明白自己必须得恭恭敬敬地服侍，尽到一个做弟子的本分，不能给张仁丢人。
“你小子也给自己盛一碗酒吧。”
张仁老怀欣慰地看了洪善一眼：“都是自己人，不必杵着了。”
他向面前两人介绍道：“劣徒名为洪善，资质鲁钝，将来还请两位多多照拂啊。”
捕快只是点点头，壮汉却哈哈笑道：“贵徒仪表堂堂，才十六七岁就已然淬体大成，将来成就不小哇。”
‘十六七岁淬体大成不算什么吧，光是孤庄村里就有十几个这样的。’
洪善转念一想，这才明白这个壮汉不是真的在夸赞他，而是通过他来恭维张仁。
张仁微微一笑，对洪善说道：“这位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石坚。”
洪善对石坚抱拳躬身道：“石师傅您好。”
石坚笑呵呵地应了一句。
张仁将手掌指向右边的捕快：“这位是铜章捕头，林枫。”
洪善再次抱拳躬身：“见过林大人。”
捕快一张冷脸上竟浮现一丝笑容：“听说你偷偷打了周山一顿？”
洪善一愣，有些尴尬道：“哈哈，难逃林大人法眼。”
‘该不会是来抓人的吧。’他心里有些紧张。
林枫却满意地说道：“你做的不错。”
洪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林捕头别过头不再看他。
“好了，吃吧。”
张仁说了一句，示意洪善坐在下座。
今天菜比较多，因此洪善没让厨娘蒸饭。
他夹了一筷子蒜薹腊肉，腊肉腌制久了并没有让肉变得难吃，反而让其出现了一种淡淡的火腿香味。
洪善举起酒碗，这酒已经暖过了，喝起来温温热热，甜丝丝的，并不像前世的白酒那般辣口。
酒酿咽下去时，他能感到梨花的馥郁在口鼻间弥漫，久久不散。
正当他想再次举筷夹菜时，洪善只觉裤腿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秋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爹爹，鸡腿...”
洪善看向桌上的果木烤鸡，有些为难。
按理来说鸡腿应该是留给客人吃的才对。
而且现在客人还没动这只烤鸡，自己直接举起筷子将烤鸡撕得零零散散的，多难看，多丢人。
可是小秋水汪汪的眼睛还盯着他，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正当洪善犹豫时，他忽然察觉一阵风从自己裤腿一路向上吹到了肩头。
原来小秋看洪善一直不理会它，它一着急直接爬到他肩头上。
三道惊奇地目光向洪善投来，洪善看向肩头的小秋，小秋则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烤鸡。
洪善觉得有些尴尬，然而这尴尬只维持了三四息便被打破。
一根鸡腿出现在洪善面前，他顺着手臂看去，师父张仁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多谢师父。”
洪善感激地接过手掌那么大的烤鸡腿，又递给小秋。
如愿以偿的小秋叼着鸡腿跳下肩头，蹲在洪善脚边津津有味地品尝这份美食。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抛到脑后，因为张仁突然问了一句话。
“咱们白莲教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