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

子时的梆子声响过长街。

夜风轻抚，树便轻轻摇晃，空气里有白色的氤氲在浮动。

随同动起来的还有深宅大院中的健硕少年。

但见他肘砸膝撞，手掌挥斩，掌缘锋利如刀，功法走的是刚猛路子，身形也是快如闪电，整个人就像是分出了三头六臂。

当他移动到靠厅方向，漏出来的灯光勾勒出消瘦、坚毅，如刀劈斧凿的面部轮廓。冬日的夜间低温，少年却是赤着上身，下身穿宽大灯笼裤，手臂肌肉虬结如蟒蛇盘绕，漆黑浓密的头发扎成一个狼尾。

骤然甩头时，发梢刷的散开，如抽出去的佛尘银丝，发出尖锐破空声。

在这座深宅大院练武的，就是雷难。

当初在窝棚中差一点死在林宴手中，心有余悸的他痛定思痛，凭借身体天赋，出入西郊帮派、武馆、镖局盗窃功法。并处处留下“林先生”的名号。

然后就是勤学苦练。

寻常的帮派哪有什么深奥功法，都是高手眼中烂大街的武功，比如分筋错骨手、三皇炮锤、铁布衫、铁腿功、追风腿、铁臂拳、虎拳等。

但雷难知足，有异于常人体格，如狸似豹的矫捷、速度，这些看似稀疏平常的功法在雷难手中却是爆发出了恐怖威力。

曹玉斧回京，声势浩大，已经适应了如何在大魏都城生存的雷难花钱进入城内。

都城有的是被查封或者居家外迁、京官调离时遗留下来无人居住的宅院。

寻常百姓看到这种阔气府邸都是绕着走，雷难没有什么顾忌。

兜兜转转，找到了这处即靠近皇城，又环境幽静便于练武的大宅居住了下来。

他对吃食要求极其简单，也从西郊的帮会盗窃了不少钱银子。

偷鸡摸狗，但雷难也有底线，部落本就被曹玉斧血屠，报仇心切的他也并没有活成曹玉斧那般，光顾的帮派，都有仗势欺凌，欺男霸女之举。

冬季食物易保存，购买十多日的熟食、糕点，闭门不出，勤学苦练，两个月下来，竟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锻体、内壮两境，至于余下来的洗髓境、开脉境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狼人体格，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他本就不是凡人。

无意中，雷难走上了武神道但又看似乎和这条神道格格不入的途径。

拳出如风，狂打猛砸，提膝如矛，挥肘如刀，短短片刻，他便施展出了糅合各家功法招式在一起的百余招。

梆子声响过，雷难收功，他走到古树下的石凳边，拿起衣服穿戴齐整，面罩兜头，离开宅院。

子夜过后，他都会潜伏到皇城外观察，寻找一条能进入到里面的安全通道。

黯淡星光下，雷难身体身子低伏，以古怪的动作纵跃，远远望去，如狸猫。

……

林宴轻车熟路，站在朱红色皇城下，跃过城墙，便是净月监。

他并没有走尚膳监的那条路。

指尖银丝迸溅没入虚空，林宴轻呵一声，“去”

那戏袍背部，一片颜色脱落了下来，却是影儡美猴王。

五尺皮影脚踩银丝凌空而行，没入宫墙的另外一侧。

视觉共享，鳞次栉比的建筑格局，巡逻的大内侍卫等逐一照射入他的心间。

林宴精神力外放，笼罩方圆十多丈区域，锚点、锚生成，以区间“气”为绳索，他“御”自己，下一刻，身子轻盈飞了起来，如一只夜枭，不带起丝毫的气流声直升三丈，飘入宫内。

“咦……”

惊讶声从远处街巷的黑暗中响起，院墙落下的阴影中，雷难走了出来。

距离太远，寻常武神道修者绝对无法看到进入皇城的林宴，但有狼一样视觉的雷难却看的分明。

不过西郊窝棚一战，林宴穿着青衫，如今是戏袍，他没认出来对方就是“林先生！”

雷难出现在皇城外。

修行的都是外家拳脚功夫，雷难有风驰电掣般速度，却没有林宴高来高去的轻身功法。

他看着三丈高宫墙，心道：“这人径直飞入，似很熟悉宫内环境，倒是可以跟随进入，侦查一番。或许这人另有图谋，浑水摸鱼，我能找到一个杀曹玉斧的机会也未必没有可能！”

念及此，雷难两手骨节绽开，十根骨刺冒出，骨刺戳入墙面，两手交替，他如壁虎攀爬上宫墙，侧耳聆听，没有动静，翻墙进入。

林宴斗折蛇行，已经到了景阳阁外假山处。猴王挤身到石头缝隙，观察放哨，他打开假山，没入密室。

青石墙面挂了白霜，如灵堂白布。

林宴先是摘了数朵幽昙花随身携带，随后他到寒玉棺前，施礼说道：“宫主，我带你出城回飘花宫。”

掀开棺盖，林宴将栩栩如生的冷清婵放入随身携带的尸袋。

他背冷清婵出密室。

雷难已经失去了林宴踪迹。

净月监、浣衣监、尚膳监挨在一起，且是皇城最偏僻安静的地方。

雷难第一反应是皇城不过如此，随后他本能的潜行向更远处黝黑无灯的建筑群。

那是冷宫。

疏月的光芒中，有什么东西匍匐无声而快速的前行。

林宴身形如燕，雷难灵动如猫，陡然间两人便狭路相逢遭遇在了一起。

夜色中两道人影都愣了一下，身子低伏的雷难猛地从林宴绘朱颜的脸谱下看到一双熟悉眼神，不好的记忆瞬间在脑子里面翻滚了出来。

他喉咙刹那间火烧火燎般干涩，脊背迸溅开巨大寒意，满身汗毛瞬间竖起来，心脏似是被点燃了一般，剧烈膨胀，泵出热血。

下一刻，雷难扑了出去。

林宴没认出来兜着面罩的雷难，对方一记简单到极致的直拳已经取最短路径砸了过来，蕴在拳锋下的空气竟发出刺耳的炸裂声。

他一掌拍出。

夜色当中，轰然巨响，瓦片、石块、落叶迸溅四射，随后人影交错成一片。分筋错骨手、飘花折雪手之间的比拼，眼花缭乱地缠、扣、攥、拿，雷难身子被林宴抡了起来，在空中挥舞半圈，重重砸向地面。

轰一声，青石裂如蛛网，地面下陷数尺。

林宴右腿迅速弹出，以《惊云腿》的脚上功夫将雷难如打出去的炮弹般踢出。

“轰！”雷难撞塌陷院墙，没入冷宫的一处庭院。

林宴身子一晃，消失向内务监方向。

“刺客！”

示警声响起的瞬间，风雷般咆哮声破空而来。

金翎侍卫的身形在低空放大，滔天锋芒如网罩落。

林宴右手虚空搓捏，“厄雷指”指力汹涌而去。

“嘭”的一声巨响，血花自天空中绽开。

他身后的方向，一片雪亮刀光横掠过十数丈距离，落向雷难。

“铿”的金铁声中，挥出惊艳一刀的金翎侍卫惊讶一声“是铁布衫”。身上绽开一道渗血斩痕的雷难已经扑入对方怀中，自右手骨节冒出的骨刺狠狠戳入对方颈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