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琨,东晋天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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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为刀俎 我为诱饵

原主的记忆袭来,刘遵差点惊叫出声。

那卫兵以眼神示意,暗示刘遵勿轻举妄动。

一行人出了宫城,便往东边方向走。刘遵估计这是要去征北小城。

晋朝时期的蓟城是南北五晋里、东西七晋里半的大城(一晋里约等于435米)。

西边梁山高地之水自宫城之北,横穿过蓟城后又东入漯水。

征北小城位于蓟城东南边,紧靠城墙而建。

这征北小城原本只是公孙瓒用来办公的一个小土围。

到了三国时期,都督河北诸军事的刘靖驻地在此,称“征北府小城”。

因为加建了若干防御建筑,故刘琨也屯兵于此。

一路上,刘遵粗略整理了思绪:

这事又得从头说起。

之前已经说过,当年刘琨在晋阳出任并州刺史时,和拓跋鲜卑首领拓跋猗卢结为兄弟。

简单来说,就是刘遵作为人质扣押在拓跋部,换取后者的武力支持。

刘遵原主呢,也是深明“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工作方法,在拓跋部笼络了一大批人心。

王二是其中一个。

王二胡汉混血,乃家中次子。

乱世中挣扎求生,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王二却说他有两个名字。

“在汉地便叫王二,到了部落就叫拓跋乙。嘿嘿,我不机敏,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身旁这鲜卑卫兵正是王二。

后来拓跋部内乱,王二随刘琨等人至此,竟不知何时潜伏在段氏鲜卑中。

可以说,这是原主无意中布下的一枚棋子。

其实这事并不罕见。

很多人都先后出仕过刘琨、鲜卑及后赵等势力,卢谌就是一个例子。

有名望者尚且如此,老百姓为了混口饭吃再平常不过。

思绪间,一行人已步进小城。

所谓征北小城,公孙瓒初建此地时,其实就是一堆约五六丈高的小土丘,土丘上建有木制楼。

四周用土作墙,又在周围挖有十道堑壕,以防骑兵突击。

公孙瓒挺满意这种防御建筑,将其名为“易京楼”,据说有三百万斛存粮。

他自己则躲在中间高地上一座高楼,一天到晚念叨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类的话。

段文鸯一边将刘遵送至屋内,一边说:

“刘贤弟,你我本属同袍,如今同室操戈,我痛心不已。”

“生死有命,何必介怀。”刘遵感受到段文鸯的态度。

“没猜错的话,你们早就知道了,这招‘顺水推舟’用得不错。”刘遵忽然说道。

“贤弟是说假扮使者之事?”

“王敦忌惮我爹,便叫密使来假传圣旨。

“密使即使行迹再隐蔽,路途遥远难保不被发现。于是有义士自告奋勇,想假扮成密使看能否挟持段匹磾。

“你们无意间见到义士太过相似,心里起了疑心,又或者是早就得到情报,反正知道此义士存在,于是决定来个将计就计。

“办法很简单:只需要直接找上门,把义士当成是普通平民,让他当替身即可。到时看能不能将其他义士一网打尽。

“不过想不到连段叔军也被瞒在鼓里。”

段文鸯心中泛起波澜。他想不到刘遵观察入微,短短时间,大部分事实又已被他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若不是此刻立场对立,两人把酒言欢,必是赏心乐事。

其实此计还有一个用处,的确如段叔军所想那样,就是借刀杀人。

他不想承认,但打心底里不太喜欢段叔军。

“拓跋乙乃贤弟旧部,今日我特意让他来与贤弟叙旧。”

段文鸯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最后和刘遵道了声珍重后匆忙离开。

段文鸯走后,王二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盔甲,递给刘遵:

“少主,你赶紧穿上我这身黑光甲。等会我在前面吸引注意,你趁机逃跑!”

刘遵摇了摇头,“能突围的话,我也不会给逮住了。”

在刘琨被软禁之后,刘遵原主就是和一众部下躲在征北小城里,闭门不出。

征北小城历经沧桑,本已破败不堪,刘琨为免让段匹磾起疑,又没有加以修葺。

别说加建什么角楼了,土墙低矮处不过半人高而已。

结果自然是不敌段匹磾兵马围攻,束手就擒。

原主也在乱战中撞伤脑子,惨遭也叫刘遵的现代人入侵。

当然,说的只是魂魄被占据。

“那要不我再向段文鸯求情?你说该怎么办呐,我就这么些办法了。”王二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刘遵不语。

他不是无语,是不想打击王二的满腔热情。

刘遵本就插翅难逃,王二不一样。进门之前,他还能活下去,即使是苟活于世,那也比送命要好。

可进了此门,便是黄泉路。

他原本不必这么做的。

“王二我原本浑浑噩噩的活着,父母失散。

“是少主教会了我不少汉字,是少主让我明白仁义之道,我不忍……”

王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这么高风亮节的吗?刘遵搜索了一下原主记忆。

好像还真那么回事!

刘遵,你人还怪好的呢。

既然如此,接下来这段路,我替你走下去吧。

我必不让你像原时空那样,早早地去见司马懿。

刘邦也不见!

患难之交,生死与共。

此时此刻,气氛烘托之下,刘遵觉得体内的文艺细胞再也抑制不住。他开口唱道: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兴之所至,刘遵一个转身,紧握住王二的手——

“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王二完全处于茫然状态,“少主,怎么突然唱起曲来了?!”

曲调是刘遵临时编的,有才华的人就是了不起。

刘遵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他已经完全沉浸于幻想世界里。

此刻他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喝着冰凉啤酒,修缮着自家屋顶的自由人。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

“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

“天哪!那其间亦不向黄泉路儿上走!”

“少主你唱的是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你不需要听懂,只需要知道,有你这个朋友,我刘遵很开心。”

一曲唱罢,刘遵顿觉身心舒畅,消沉的意志也随之消散。

“四年的银行柜员,日复一日点别人钞票不眨眼的生活,本以为我的心已经和行情一样冰凉。

“没想到今日我竟然领悟到情谊的可贵!”刘遵暗自感叹到。

刘遵没想到的是,穿越过来这短短时间,后世的行情已经大不一样。

“真的欸,听了这曲,我仿佛全身充满了力气!”

“那你现在能一个打十个不?”

“能!”

“我估计外面起码有上百人守着。”

“当我没说。”

“好。”

刘遵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该吃吃该喝喝,反正也就这样了。

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逢山劈山遇水搭桥,蝼蚁尚且偷生,搞金融的不就喜欢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么?

坚定了想法,刘遵心中大定。

他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

“开始分析!”

“少主,我能帮上什么忙?”

“你现在走出门,慢慢走,看能走多远。不用担心,他们暂时不会对你怎样的。”

“好!”

王二走出门,门口没有看守。他猫着身子,小心翼翼走到土墙边。

四周安静如鸡,没有想象中万箭齐发的场景。

王二索性翻过矮墙。

面前是一队铠甲步兵,正好和王二大眼瞪小眼。

还没等王二反应过来,那队步兵竟急匆匆地跑开了,一副我啥也没看见的模样。

不远处的草丛里隐约藏着几个人,一人还站起身,对他露出友好的笑容。

又是那段叔军!

王二自觉不对劲,他说了一声“打扰了”,又退了回来。

“分明是在耍我们!”王二气恼之余又感到不解。

“很好!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溜走,是舍不得我吗?”

“我……我就想着带少主你出去,哪里管得了其他。”

一个猜想浮现脑海,刘遵心念一动:

“你先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出去挨几箭就回来。”

刘遵沿着王二之前的路线一路顺利翻过土墙,不出所料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距离高梁水就差了那么十来米。

“哥,你说鲜卑狗搞这么一出,是为啥呢?”

晌午已过,二人坐在屋子里,王二率先发问。

作为现代人,刘遵实在听不习惯少主这称呼。

可王二说改可以,但怎样也得叫刘遵一声哥。

算起来原主才二十三四,王二比他还大两岁。

倒是刘遵作为现代人活了30年,这样称呼,刘遵感觉自在多了。

“你自己不也是鲜卑人吗?”

“那不一样,我现在是王二。”

“好。这事嘛,很简单,就四个字:围点打援!”

在刘遵再次被请回屋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细节:

原时空里,刘遵和左长史杨桥在得知刘琨被软禁后,决定闭门自守,两人俱被段匹磾所杀。

然后是代郡太守闾嵩和后将军韩据,两人密谋攻进蓟城,营救刘琨。

但准备到一半就遭自家婆娘告密,也被无情杀害。

但在现在这个时空,刘遵还好好的,这三人也没有失手就擒。

刘遵以为是穿越者引发了蝴蝶效应。

其实还有一件事是刘遵不知道的:

原时空里面,刘胤在八王之乱后,逃亡辽东避难,被当时的幽州刺史王浚留下,并任命他为渤海太守。

后来王浚被石勒所破,刘胤逃到了冀州刺史邵续处。

当时是建兴二年,也就是说是几年前的事情。

而在这个时空,刘胤却投奔了刘琨。

当时刘琨还在晋阳,可见刘胤是真的讲义气,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听不懂!”

“我先问你,段匹磾现在形势如何?”

“此狗贼现在拿捏着我们,形势一片大好!”

“那是对我方而言。依我看,段匹磾现在有三大隐患。”

“怎么说?”

“其一,段末波已经自封为大单于。现在不少人为他瞒骗胁迫,段匹磾有家归不得,此乃心腹大患。”

“其二,石勒虎踞中原,刘段联盟分崩离析,他必会趁此良机大兵压境。”

“哥说得有道理!”

“其三,我爹被软禁,仁人志士愤起攻之,段匹磾寝食难安。”

“哥,我听懂了。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刘遵继续分析:

“此三者,石勒之猛最难招架,部落首领之争最为揪心,但刘琨之患最为迫切。

“所以他要尽早解决此事,好分心其他。现在问题是,他要除掉我爹,但又不能太早!”

“为什么不能太早?”

“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闾嵩和韩据既然没死,必然正在集结兵力。

“一下子把我爹除掉,那义军就不会大举进攻;但一直被咱们的忠勇之士缠着,拖下去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所以段匹磾要毕其功于一役,速战速决。”

“那和哥被困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所以段匹磾要引他们出来。刘琨暂时要留着,只能拿我这个儿子当诱饵!”

“我明白了,这叫什么杀鸡给猴看。今天杀的是儿子,再不来救人,明天就来不及了。”

“所以他们不是在耍你,他们巴不得你去通风报信。段匹磾所准备的,就是在必经路上伏击援军。”

刘遵说完直接平躺在席上。

王二又追问:“形势是明白了,但现在怎么办?”

“睡觉!”

“这个时候睡觉?”

“我分析得没错的话,今晚就是决战之夜。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今晚的饭菜应该挺丰盛的,让我看看这年代都有什么美食吧。

刘遵想完很快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