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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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炮兵和许贼

潜山郊外的一出空地上,立着六门泛着青铜色光芒的大炮,大炮的口径不算大,这从地上摆放的炮弹就可以看出。

但这只是表面看起来不大,实际上从口径上看,这门炮并不算小,按照如今欧洲通用的按照重量计算,这门火炮的口径也在八镑左右,如果按照许浩如今正在大力推行的毫米制,这门火炮也在一百零六毫米左右,也就是如今民营炮兵口中的“106”。

其实最适合如今潜山民营的火炮是六磅炮,而不是所谓的八磅炮。

【六磅炮换算成毫米是五十七。】

最起码根据杨立仁的观测,以如今大清国各地的战场防御,以及城市防御能力,八磅炮相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至于当初赛里尔所说的四磅炮虽然更加合适,但对于资金物资有限,需要把钱物花在刀刃上的潜山来说,介于两者之间的六磅炮反而更好。

所以如今这种最先使用的八磅炮,看似占据着很大的地位,实则从军队的角度上看,已经退居到了二线。

“许帅,可否要试试成色??”

扫干净的青砖地上,杨立仁披着一身棉衣,里面套着未着甲的戎装,脸上还沾着雪花。

“打两炮,典检一二!!”

许浩套着羊绒大衣,头上长着头发,脑后的辫子随意扎着,看起来已经有“留发”的打算了。

杨立仁听后向前挥了挥手,一直等着炮兵百长紧跟着拔出腰间的蓝旗,横向挥动,嘴里还大喊:

“装弹!!”

随着令旗挥舞,两名炮兵搬着炮弹就往前方的炮管里塞,刚塞进半个头,又一名炮兵拿起随时携带的撬棍就对着炮弹的上方捅去,只听“咔嚓”一声,炮弹被原原本本的塞了进去。

又是一声咔嚓,后方的击发孔被塞入了火药。。

炮兵百长接着挥动令旗,只不过这次是向下挥的。

随着“兹拉”一声,火炮上方的点火绳被点燃,又过了两秒:

“轰轰轰!!!”

四门火炮同时被击发,炸的后方的炮兵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的手,更紧了。

火炮炸响之后,杨立仁先是捂住了耳朵,随后下意识的转头,刚好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许浩,心中立即一慌。

“炮还行,就是慢了点。”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浩突然开口,差点吓了一旁的杨立仁一跳,见对方提出问题,紧跟着回答:

“如今天下诸国都是以此炮为主,若要再先进些的,怕是也没了!!”

“点炮的速度慢了,若是可以向勇胜枪一样,直接击发就好,点火还是慢了些---”

许浩一针见血的指出如今世界火炮的问题所在,那就是还在使用最原始的点火开炮方式,与已经使用不少年头的燧发枪相比,简直就是“落伍”的代名词。

“直接击发---”

杨立仁眼神先是疑惑,随后逐渐发亮,跟着抱紧双拳对着许浩:

“许帅天资非常人,竟然连铸炮都晓得,立仁实在佩服!!”

许浩摆了摆手,随后向前面的炮兵指了指:

“你过来??”

年轻的炮兵不知所措的小跑过来,看着眼前的两位“大人物”,腿脚忍不住的发出颤抖。

“多大了??”

“十九----”

炮兵说话的声音打着哆嗦,好像很害怕这位许帅。

“读过书吗??”

许浩伸手正了正对方头上的铁盔,面色和蔼的露出笑脸。

“读过三年私塾。”

“后来怎么没有读了??”

“因为,家里没钱了!!”

炮兵朴素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慌张和“疲惫”,许浩拍了拍对方多久肩膀:

“民营里过段时间来个先生,你们以后白天练炮,晚上学习,好好学,先生懂的多嘞!!”

“真能学??”

炮兵带着黑灰的稚嫩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期望”,看向许浩的眼神也不再是恐惧和慌张,反而是期待和尊敬。

“好好学,将来做百长,做千长,做万人将!!”

许浩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带着笃定的信任,让对面的年轻炮兵感动的留下了泪水。

一旁的杨立仁见到这一幕,只是稍微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随后开口:

“许帅仁义,从今日起开始军中授课,予你等上进之阶,往后不光要考核武备,文事也是必须!!”

“潜山实行能者上,弱者留,若有苟且营私者,论逃兵罪处理。”

“斩!!”

一声低喝,吓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小心思。

也将一些本来要溃散的“丧气”,提前杀住。

许浩双手环抱看着还在训话的杨立仁,随后转身离开,毕竟他等下还有故人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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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一个对于爬山人来说,极为重要的部位,再往上走就是山巅,而停留在这里,又能看到山中最美的风景。

【实际半山腰的风景才是最美的,因为这个时候刚好处于一座山的中部,山体可谓尽入眼帘。】

而对于某些人来说,此时的半山腰,好似又像是某种暗示,让人不得不往深处去想。

一杆青色的竹仗插入了石阶缝隙中的泥土内,竹仗的主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抬头瞧了瞧四周,只见那道年轻的身影,不紧不慢的爬到了前头,看步伐,应该很轻松,甚至还回过头来笑自己:

“林师爷,身子还是要练啊,做大事的,哪里能没有好身体!!”

“许公子年轻,不知我这年纪的苦楚,那是白天难持,晚上难久啊!!”

林师爷抓起葫芦,往嘴里倒上山前准备好的茶水。

“师爷到底是读书人,“持久”二字说的这般坦荡,就是不知道义父大人是不是也如师爷这般敞亮---”

许浩一屁股坐在石阶旁的断石上,解开束腰,露出一把“金色火枪”,惹的林师爷频频看去。

“府台大人身子还是硬朗,目前还不需要许公子养老送终。”

“只不过就怕许公子不耐烦啊!!”

林师爷打量着坐在断石上的许浩,眼神中带有一丝“好奇”,紧跟着伸手指着那金色火枪:

“此火铳从何而来,怎得这般惹眼??”

“捡的。”

许浩咧嘴露出白皙的牙齿,看的对面的林师爷想要骂人,最后只能同样笑着开口:

“如此之物,岂非捡可行,必然是天赐,可见许公子是有些天命在身的!!”

“天命,自古以来,造反谋天下之人,都说自己有天命,如那黄巢张角,不都说自己有天命,是天意吗??”

“可是又有几人真的成全了天命,到最后,终究是荒冢一堆草没了!!”

许浩说到“造反”,哪怕是坐在断石上,那种吸引人的气质依旧难以改变,让对面的林师爷立马变了脸色。

“许公子在潜山做的这般大事,朝廷日后自会嘉奖,听人说,过些日子,朝廷的赏赐就会下来,到时前途一片辉煌,一片辉煌……”

林师爷的话似乎在祝贺许浩,又似乎是在提醒对方。

许浩弯着腰,系了系有些松了的绑腿,随后再次起身,起身时,用平淡的语气来了句:

“我爹说我们家在安庆府附近的盐事,这十来天,被人劫了两回,林师爷,我义父那边怎么说??”

林师爷握了握刚拔出来,还粘着泥土的青竹仗,假装擦土似的回答:

“私盐本就暴利,惹人眼红很正常,往年也不是没有被劫过,你可以问问你爹,乾隆七年的时候,是不是被劫过一次,我记得就在徽州府,那次最起码损失了四千两,不也过去了……”

“七年,九年,师爷好记性。”

许浩拱手赞叹,随后继续上前,把身后的林师爷弄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能用“狡诈”的眼神不断扫视着前方的矫健的人影。

两人约莫又走了一刻半钟,这次林师爷手彻底走不动了,只能不断喘气摆手:

“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许浩拿出绣着“章”字的白手帕,擦了擦脖子上的细汗,随后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这个安庆府衙门背后的操控者:

“师爷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应当知道行路百半九十的道理,再有一截就上去了,师爷焉能自弃,徒惹星南笑话……”

林师爷嘴角抽搐:

“许公子少年英雄,身强力壮,爬山自然不再话下,我以年过四旬,仕途也到头了,身体也逐年下降,自己都快半百了,何来登顶一说??”

“师爷当年是何功名??”

“什么功名,哈哈,一个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势利小人,能有什么大功名,不过是个穷苦秀才罢了!!”

话虽如此,但从林师爷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惭愧”,反而沾沾自喜的抬手:

“你那义父当年厉害,八股学的精,换了个进士功名,于官场摸爬滚打二十余载,才有今天的四品乌纱帽,但就是这样的人物,也不得对我言听计从,哈哈……”

听着那“嚣张”的笑声,许浩走上前突然拱手相拜:

“先生之才,几月前于喜宴上已领教,星南如今欲成大事,特请先生助我!!”

“你,你能成什么大事,你比你义父还不如,你只是个童生,再考也不过是个秀才,秀才好啊,和我一样啊!!”

林师爷用开玩笑的语气,拒绝了许浩,只不过他刚说完,突然一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颈上的冰冷,林师爷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的开口:

“星南这是何故,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许浩手持宝剑,架在林师爷的脖子上,冷眼道:

“师爷聪明,来了潜山探我虚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人来,见了这么多阵仗,若师爷是星南,安可让你回去??”

“师爷,你是个装糊涂的天才,可这回,我想听真话,星南当真助不得??”

林师爷此刻虽然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但却愈发清醒,看着眼前的许浩,表情严肃的开口:

“汝欲行黄巢张角之事乎??”

“非也,乃效吴王尔!!”

林师爷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这个“吴王”说的是谁。

不正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

“当今天下,满清坐天下已近百年,兵精财足,君主亦非昏聩之桀纣,安庆是两江内陆,长江险要之地,此地举事,不亚于自戕啊!!”

林师爷的目光带着些许嘲讽,好似在嘲讽许浩不自量力,逆天而行,自讨苦吃。

“唐何其强盛,边疆匹夫一击便让天子蒙尘,盛唐由盛转衰,黄巢不过书生,尚可举大旗,募精兵进长安,一洗落榜之耻,汉独强亡,黄巾从众何止百万……”

“先生莫不是忘了,我朝得国,何曾正过??”

“哪几年没有人造反,无非大小罢了!!”

“先生更不要忘了,如今还未过百年!!”

许浩最后一句吓的林师爷瘫倒在地,抬起头时,满是惊惧,伸手指向手持锻纹宝剑,闪烁寒光的许浩:

“别人造反都借大势,如今天下太平,你,你从哪里借势啊!!”

“咔嚓”一剑,断石又碎一截,许浩抬起宝剑,只见宝剑依旧闪烁着寒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后再次将剑指向对方: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王者一怒,浮尸百万,先生问我什么是大势,我也告诉先生。”

“若无大势,我便以兵道取,天下太平,哼,便取霸道!!”

“你,你你你……”

林师爷指着许浩的手不断颤抖,此刻的许浩,在他眼中就是个“邪魔”,一个集历代造反阴谋家为一体的无耻之徒。

“你为了造反,就不顾这盛世,这太平了吗,就算你最后造反成功,把天下打乱了,光是恢复元气,就不知道多少年,你,你无耻啊!!”

“你就是个和曹操一样的人,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你若是得了天下,这天下还不一定乱成什么样呢,没准还不如现在呢!!”

“许贼,窃国之贼!!”

林师爷爬起身指着许浩大骂,丝毫不顾及对方手中的“真理”,直接将对方和曹贼划上了等号,只不过刚骂完,他自己就后悔了。

毕竟把此刻的许浩和魏武帝曹操相比,这哪里是骂啊,这是夸啊!!

许浩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位对他破口大骂的林师爷,手中的宝剑微微挑高:

“师爷,助还是不助??”

“我宁死,不助贼尔!!”

林师爷闭上眼睛,好似真的不怕死一样。

“好,待我叫人将师爷你抓住,押至山顶扔下,也好解先生爬不上去的毛病!!”

“师爷,你的病,我来治!!”

林师爷身体哆嗦几下,随后又咬牙骂道:

“我闻圣明之主,不用残暴之刑,你既然要做大事,因当会注意后世名节……”

“师爷,我是不是圣明,你不都说了吗,对不对,许贼??”

许浩的脸上露出嘲讽,随后上前用长剑挑起林师爷那张有些“衰败”的脸,眼神如电,声音如雷:

“师爷,我知你已经同意了,还是莫要推诿,到时真丢下去,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林师爷别过头,一言不发。

许浩“嘿嘿”一笑,宝剑收鞘,随后上前握住林师爷的手:

“我得先生,如刘备遇孔明,朱元璋遇刘伯温!!”

“真乃天赐啊!!”

林师爷转过头眼神担忧的看着许浩:

“你说你用兵道取,就靠那点火器??”

“先生是个文人,不懂兵事很正常,如今天下大变,火器已然成为主流,也只有我朝防汉如魔,防失了心,内地不见火器罢了。”

“边疆可就不一定了!!”

想起如今还未开始的“西北之战”,许浩心里就有些跃跃欲试。

“既如此,你如今火器几何??”

“额,还在做,还在做!!”

许浩有些尴尬的挠头。

林师爷叹了口气,随后抓起一直留在地上的青竹仗,随后向前走去:

“走,上山,看看你说的那方天地!!”

“唉……”

许浩应了一声,随后跟在身后继续上前爬。

约莫又爬了一阵,才沿着石阶踏上了山顶。

山顶之上,其实也没有人什么,就是空旷,举目望去,除了天高,还是天高。

但两人却都很兴奋,林师爷更是挑起青竹仗指着对面的大山:

“日后若有幸,去黄山,那里才美嘞!!”

“若是咱们去时,不是游玩,估计还是打过去的!!”

许浩跟在后面出声。

“哼,好勇斗狠非正道!!”

林师爷冷哼一声,随后转身看向许浩:

“我问你,潜山人口几何??”

“县内丁口不到三万,四周乡镇合起来怎么也有个三四十万。”

许浩紧跟着回答。

“几十万人,都是山民,很多都在山上,你正儿八经能统辖的最多不超过二十万,甚至更低,这部分人,除去老弱病残,以及那些大户,还能剩多少??”

“这种地方,你募兵超过四千,就是极限,当然,这是指精兵,若你用唐时府兵,那万人不在话下。”

“我再问你,潜山一年赋税几何??”

“这个我知道,潜山贫苦,包括上缴,也不过八万两出头,如果要上缴,便更少了!!”

(包括矿产的一部分收入,真正缴税的,实际就是县城里的人,以及周围的大户,乃至一些良民,大部分山民是不交税的。)

许浩紧跟着回答。

“八万两,哼,这点钱,若要按你说的去养活那些火器兵,你能养活三千便是极限,我再算上你的那些其他开支,你拿什么造反,靠嘴吗??”

林师爷的眼中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