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许家学堂
夜幕下的宋家村,虽然按照西方时间算,才夜里八点,按照如今的时辰来算,也才只是戌时。
在后世,这个时间对于很多“牛马”来说,可能只是刚刚开始干活的时候。
但在这个没有“工厂”,没有“大机器”,更没有“打卡”“工位”的时代,这个点正是绝大多数农家,入睡的时候,也只有村里的狗,这个时候还在站岗放哨,偶尔发出几声恰到好处的“嚎叫”。
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屋子,大多数都是用土墙糊的,而在这其中,有一家的院子格外显眼。
院子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篱笆还是那个篱笆,无非就是院子里多了两棵枣树。
真正让这家和周围其他家拉开差距的是他们家的房子,虽说宋家村在当地也算是“中户村”,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大多数靠天吃饭的土乡民,能有几个钱。
而这家却是能住上“白墙瓦房”,这在村里,除了村头的“宋太公”,还真找不到第三家。
“当家的,你说许家真的给你涨了八两年俸,不会是骗人的吧??”
油灯还留着细微火苗的屋内,一张打的还算精巧的“老木床”上,头发散开,长相普通,一看就是个农妇的女人看着侧躺着的自家男人,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甚至还伸出那只晒的有些“黝黑”的手推了推;
“说话呢,别装死!!”
“说什么,不就是八两银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啥,八两银子,我看你是喝了点马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就你这样的人,一年要是能多八两银子,咱们家就能再买几亩地,你知不知道,这两年咱们这收成好,地价都涨了!!”
农妇的嘴里喋喋不休,不断的谈论“地价”“八两银子”。
“好了好了,我又不种地,管那么多干嘛!!”
男人翻了翻身,露出晒黑的“臂膀”。
“好啊,你是不是再城里逛窑子了,我说呢,一回家倒头就睡,十来天才回来一次,谁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娘死得早,啊!!”
屋外的“大黄狗”抬起耳朵,随后又把头苟下,毕竟这事它管不了。
“好了好了,说正经事!!”
男人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吓住了农妇,随后爬起身找烟管。
“啪”的一声,短烟枪点燃,男人吐出烟雾,借着油灯细微的灯光转过头开口:
“许家要开学堂,让咱们家孩子送过去。”
“啥,学堂,许家开的??”
农妇楞了一下,随后又来了一句:
“多少钱??”
“要啥钱,不要钱!!”
“啥,不要钱,不要钱开它干吗??”
男人抖了抖烟枪,不耐烦的骂了句:
“许家是大户,一年多给咱八两银子,上个学,能费几两银子??”
“再说了,人家叫咱们去,又不是逼咱去,怕啥??”
“可是,他们家图啥啊??”
农妇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免费给他们家孩子上学,这年头有“好人”吗,反正她没见过。
“管他的,反正据说已经请了几个先生了,没准真的在做好事!!”
男人用力吸了吸,随后放下掐灭烟枪,钻进被子里。
“可是-----”
“他们家到底图什么,又给加银子,又让娃去上学,这,太好了吧??”
农妇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而在被窝里的男人此时却是出了声:
“进来---”
“咋了??”
“你说咋了,十几天了!!”
农妇捶了几下被子,随后“骂骂咧咧”的吹灭了油灯。
屋外,狗吠声不时响起,而在这座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宋家村内,有关人生的“序幕曲”在每家每户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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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涂红一点,这么点,谁看的清楚。”
许岸民背着手,走在这座以许家别院改过来的“书院”内,书院上方挂着一张“许氏学堂”的黑金牌匾。
而在门头的两侧,还刻着一段“劝学诗”,只不过从上面未干的红色漆料就可以看出,颜色还是稍稍有些平淡。
“许三爷,前面这块许少爷说是做成校场,只是小的不明白,学堂为什么要校场这种地方,不应该多建个书堂吗??”
手上拿着图纸的“工头”,看着这位气派十足的许三爷,说出了他从一开始就奇怪的问题。
“叫你修你就修,管那么多干吗??”
许岸洲眉头上挑,吓了工头一大跳:
“再说了,这学生娃在学堂坐了这么久,不得出来活动活动,这孔夫子都说要寓教于乐,你懂啥??”
许岸洲背着手,要过图纸,指着上面学堂的位置说:
“学堂一定要大,不能小了,还有,里面要一个台子,方便老师讲课,对了,后面的墙也得光滑,方便挂点东西。”
“挂啥??”
工头好奇的追问。
“挂啥,挂你的头!!”
“啊---”
工头吓的手上的毛笔都掉了。
许岸洲随后又道:
“记住,给我许家干活,要老实,别偷工减料,要不然长江里也有你小子的姓名。”
“知道,知道,一定老实,一定老实,三爷!!”
工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随后跟在后面不断“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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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克,他们两个还好吧??”
许家后院凉亭内,许浩端着茶壶给一身“长衫”的弗朗克,后者接过茶杯后低眉回道:
“你弟弟倒是没有什么,那个杨却是很聪明,赛里尔说他说的那些,这家伙几遍就懂了,有的甚至只需要一遍。”
“还夸他是个天生的军人,是一个真正能在战场活下来的男人!!”
许浩挑眉道:
“我弟弟他其实不笨的,我听说,他已经可以看懂那些军阵了。”
“是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不是杨,他没有那种天生的感觉,你懂我的意思,他最多只是个卫兵长----”
弗朗克说到这里,看了一下许浩的神态,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随后又用怀疑的语气询问:
“你只是一个商人,为什么要对军队这种事情如此感兴趣,甚至花费这么多钱,将赛里尔从马六甲请了过来,许,我希望你对着它说话,不是对我---”
看着弗朗克手中的“银十字”,许浩笑了,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抖动”:
“弗朗克,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来这片本就已经很拥挤的土地上,传播所谓主的仁慈,不要和我说,你真的是为了它。”
许浩伸手挑起弗朗克脖子上的银十字,随后又道: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他们迷茫,他们困惑,他们失败,他们甚至什么都没有,连这个都没有。”
许浩捏了捏自己的衣领:
“那么你告诉我,主给了他们什么??”
“这个---”
弗朗克语塞了,一直没有完整回答出来。
而在对面的许浩却是轻轻的放下刚刚喝到一半的茶杯,眼神执着的望着对面这个自己花大力气养在府中的“洋和尚”: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片土地曾经被蒙古人征服,对,就是那个时期的蒙古人。”
“这片土地从未被外族完整的征服过,但那次却成功了,蒙古人统治了近百年,但是就在快一百年的时候,这片土地觉醒了,就像是一场被压抑许久的情绪,一场场的起义摧毁了蒙古人的统治。”
“然后呢??”
弗朗克突然来了兴趣,目光咄咄的看着对面的许浩。
“然后这片土地进入到了以往历史都会出现的情况,群雄割据,纷乱不休,最后一个人赢了,一个乞丐出身的人赢得了一切,他成功驱逐了蒙古人的统治,将这片土地重新纳入了文明的怀抱。”
许浩的目光中闪烁着“激荡”,好似在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当年元末时群雄并起的“波澜”场面。
“上帝,乞丐,你是说一个乞丐!!”
“上帝!!”
弗朗克连续叫了好几声上帝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惊惧。
是的,他是惊讶中带着恐惧,要知道这在欧洲,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一个乞丐,就是他这样的男爵,都绝无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可能!!
而在对面的许浩此时却站起身,眼神犀利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现在,这里再次被鞑靼人征服,幸运的是,现在还没有过百年!!”
“弗朗克,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弗朗克此时已经震撼到说不出来话了,嘴唇都在发抖。
此时的许浩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欧洲富家少爷站出来告诉自己:
“我要率领欧洲人,夺回君士坦丁堡,夺回圣城,夺回属于罗马的一切,让双头鹰旗帜再次飘扬在索菲亚大教堂上空!!”
对了,此时的斯拉夫野蛮人,正在做这样的美梦!!
“许,我最多只能为你找到荷兰工匠,而且不能太多,太多的话,东印度公司会怀疑的!!”
弗朗克抬起头,用“颤抖”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他实在想不明白,作为一个“大清上流”,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就为了所谓的“尊严”??
许浩的脸上露出看不出喜恶的“表情”,伸手举起茶杯:
“礼赞,伟大的东印度公司!!”
弗朗克彻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