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界山
安禄山的问题顺利解决,八千曳落河也被广智半强迫着交到了王忠嗣手中,为了不让安禄山继续在军队里搞事,广智主动提议,自己带着安禄山提前出发,与大队人马隔开一百多里的距离。
这点距离对于会爬云的广智来说不过是小半天就能往返的,而对安禄山来说,就得自己辛辛苦苦走两天了。
广智对自己这个计策相当满意,一路上心情大好,于是便一直揪着安禄山听自己讲经。
从论语到孝经再到大学,连讲了五天五夜,直听得安禄山头昏脑涨,摇摇欲坠,最后安禄山实在受不了,主动跟广智要求道:“师父,禄山这几日听经所获颇多,有点难以消化了,师父不如歇息几天,容我温习温习,可好?”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禄山,你能主动要求温习,为师很欣慰,这样吧,为师这里有一本你师祖留下来的集注,你拿去研读研读,与这几日的学习对照着看,相信你很快就能领悟礼之真义。”
安禄山接过一本看上去有些破烂的小册子,小心翼翼地翻开看了看,奇道:“师父,师祖的名号,就叫闲散一书生吗?”
广智笑道:“你师祖的名号,那可大了去了,只不过,为师现在不好告诉你,将来有一天,等你知道了,必定会万分感激为师坚持收你为徒的。”
安禄山不露声色地翻了翻广智给他的这本册子,里面的内容都很质朴详实,但却称不上惊世骇俗,作为辅助儒学的初学者来理解春秋等经义中的微言大义是没什么问题,但也没什么突出的个人特色,看上去就和一般州、府中的长史水平差不多。
安禄山虽然是粟特人出身,少时也没好好读过书,但从军之后可没有懈怠过,本身还是有一些儒学水平的,这本册子对他来说就有些多余了,所以广智那一番话,实在是让安禄山觉得,这个便宜师父也太瞧不起自己了。
于是乎,安禄山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恭恭敬敬地把册子交还给广智:“师父,既是师祖遗物,禄山还是不好随意翻阅,以免损坏,之前几日师父讲述的经义,禄山以前也学习过,大意还是都明白的,我自己慢慢温故就行。”
安禄山说的极为客气,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好在广智这人行事还算正派,没有刻意折辱自己,所以,能相安无事最好还是相安无事。
广智一脸遗憾地把小册子收回,又从行囊中拿出一本更薄的册子来,晃了晃说道:“禄山,这本你应该有兴趣学吧。”
安禄山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竟然是讲修行与各种法术的!
这对安禄山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安禄山轻柔地翻了翻这本小册,颤抖着问道:“师父,这,真的要禄山学这上面的东西吗?”
广智挠着光头,颇为愧疚地说道:“学是肯定要让你学的,只不过,这上面的内容最好是从孩童时就练起,你如今年岁比我还大得多,现在学,为师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成就,以后若是有缘能遇到你师祖的话,还是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给你伐毛洗髓一番吧。”
“遇到师祖?”安禄山一时惊奇,“师父,你不是说师祖早就已经仙逝了吗?”
“是也不是。”广智打着哑谜说道,“你师祖也不是凡俗之人,有些事之后你就知道了。”
言罢,广智不再理会安禄山的满脸疑惑,开始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沿途的风光来。
自从敦煌出发,过了阳关之后,这一路上基本就是一片风沙,大漠景色了,鲜少能看到绿色。
只不过这条路到底连着西域诸州,又处于昆仑山麓,往来的行人却一点也不见少,只不过从此处起,逐渐能看到一些信奉旧佛学的人在路上往来,供奉释迦牟尼的寺院也逐渐多了起来。
“不是,咱们这是到哪了,这还是大唐境内吗?”行了七八日,广智终于忍耐不住,这几天看到的和尚几乎都是旧佛学信徒,实在是让他心里难受。
安禄山这几天正在潜心研究修行之法,听到广智这个言语,跃跃欲试道:“师父,可是看这些秃驴不顺眼?要不弟子去教训他们一顿?”
广智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道:“什么教训不教训的,禄山,这事劝其向善。”
“得嘞!”得到广智的许可,安禄山就像开闸的猛虎一样,看到光头就往上扑,不过令广智意外的是,这厮竟然还真的和人先认认真真辩论一番。
譬如,某一日,在一座旧佛学的寺庙里,安禄山就善恶和这里的和尚们辩论了起来,这厮大有一套自己的歪理,愣是把是非黑白混淆为一,把全寺的老和尚说了个脸歪嘴斜,他这一套广智自然是不能认可的,不过既然能气到旧佛学的信众,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就不用在意了。
新佛学虽然会跟旧佛学搞辩经,但充其量就是随便玩玩,新佛学更多的重心还是在做实事上。
比如,又有一日,安禄山因为没辩过某个寺里的和尚,于是把全寺的人都揍了一遍,也算做了件实事。
倒是没出人命,广智和安禄山从寺庙出来之后,好奇地问道:“禄山,这些时日看你对这些旧佛学信徒,也是丝毫不留情面,为师倒是有些疑惑,你跟他们有私仇?”
安禄山大大方方地点头:“没错,师父,弟子是粟特人出身,年少时,部落里便有这些贼秃来讲经,我记得清楚,那一年大雪连下一个月,部落里都没吃的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窝狼崽子,本想杀了供族人吃,结果有个老和尚却跑出来阻止,说什么杀生是罪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的,我便说,不吃它们,我们都要饿死了,也不能杀吗?师父,你猜那老和尚说什么?”
广智略一思索,回道:“想来是说些什么今生受苦,来世享福之类的吧,还有什么你们遭受雪灾,也是因果报应那些。”
安禄山重重一点头:“着呀!就是这些,我气不过,便把那老和尚宰了,结果呢,附近的寺庙便有理由了,硬生生把我们部落赶出了那片草场,迁移的过程中,又不知死了多少族人。”
广智心中一紧,别看现在的安禄山一副枭雄的样子,可少年时也是这么吃苦吃过来的呀。
广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为师一定要清除旧佛学了。”
安禄山罕见地和广智心思一致:“嗯,师父,弟子也是这么想的,不为别的,起码也不能再让人因为信了他们的鬼话,而活生生饿死自己!”
广智颇为欣慰地看了看安禄山,而后又向前路看去,一座看上去崩塌过的大山正立在天地的尽头,气势夺人,蔚为壮观,广智不由开口问道:“禄山,你可知道前方那是什么山吗?”
安禄山眯着眼睛看了看,回道:“嘿,咱们走的还挺快,这就要到两界山了。”
“两界山?”广智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太宗朝时我大唐边界上的那个两界山?”
安禄山点点头:“就是那里,据说此地还是百年前玄奘大师解救斗战胜佛的地方,说是原本的两界山高逾数千丈,斗战胜佛破山而出之后,这两界山便只有不足千丈之高了。”
“这倒是个值得驻足一段时间的地方。”广智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禄山,两界山那里可有县城?”
“应当有个县吧,当年也是个屯兵的所在,我大唐疆土外扩之后,才撤了这里的兵营的,几十年下来,怎么也聚居了不少人,应该设了一县的。”
“好!禄山,咱们加快些脚步,早点赶到两界山,在那里等着和王将军他们汇合,顺便,为师要给至尊去信一封,痛陈西域诸事,此地的旧佛学遗毒,一定要早日清除!”
安禄山看了眼情绪激昂起来的广智,无奈叹了口气,把那本宝贝修行册子好好收起来,甩开膀子,跟着广智一齐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