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能自私到何处程度（下）
“敬儿，是、是你吗？”
来自老人的呼唤，将俞敬的身形完全定住。
他仍然想逃，但脑袋却好像不听使唤，慢慢抬了起来。
披散在头发被仰起的面孔拨开，他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也不知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但他觉得此时或许应该笑一下，于是，便露出了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
“爹、娘。”
他听见自己唤道。
紧接着，两双手便伸入了他两臂，颤颤巍巍地要将他扶起。
老夫妻二人不知何时已快步来到他面前，两人急急忙忙、用着不多的力气把他搀扶了起来。
“唉呀，怎么弄成这样？”
俞父笑得脸上皱纹全堆到了一起：“都做仙师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里面往泥地里钻？”
“你懂什么！”
俞母瞪了他一眼：“我儿这叫赤子之心！没听咱村长说吗，他们修行者，最重要的就是赤子之心！”
“对对对！哈哈哈哈哈！”俞父大笑起来：“赤子，赤子！”
村子里的人也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一片热络。
俞敬也跟着笑，只不过他的笑容越来越难看了。
楚红缨没有笑，她冷漠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御剑观弟子们也没有笑，他们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全都不知要如何开口。
“算了，还是我来吧。”
终于，楚红缨开了口。
从头到尾，只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丁白浪让她将俞敬带到此地，要求她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自己就做想做的事。
她要俞敬身败名裂、要俞敬生不如死，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
看他在乡民、在父母面前的模样，便知晓他很在意这些人的看法。
那么，在这些人面前揭开他的真面目……
便是诛心。
于是，她跳下了车辕，推开前边的御剑观弟子，大步向俞敬及其父母走去。
“诶，楚师姐……”有小道士犹犹豫豫地唤道。
但楚红缨只是回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他便老实地闭上了嘴。
也是，这么想来，今日专门换方向来这新庄观……必然是有深意的啊……
于是，楚红缨便在一众御剑观弟子们复杂的眼神中，走到了俞敬他们面前。
俞父俞母尚且没有意识到什么，但俞敬一见她走来，立即便明白了过来，全身一僵，声音都哑了：“楚师妹，别……”
“你没资格喊我师妹。”楚红缨平静道。
她的声音并不冷冽、却也不带丝毫感情，话音落下，俞父俞母、村民们的笑声，便渐渐淡了下去。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却也看得出，气氛好像不太对……
“俞敬，犯了大罪。”
楚红缨直视着俞父俞母的眼睛，淡淡道：“接下来，我们是要押他去御剑观接受惩罚的。”
“什、什么？！”俞敬父母大惊！
俞敬本人则是痛苦地闭上了眼。
周围村民们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后，神色却开始变得暧昧难明。
“嗯，他犯了大罪。”
楚红缨干脆一口气说了出来：“他冒领正道同门功劳、为自己脸上贴金，在秘密暴露后，还试图对同门出手、将他们杀之灭口……噢不，他应是已杀了一个人，那位谭师妹，恐怕就是他杀的。”
说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御剑观弟子们。
“不用怀疑，他们还有我，都险些成了俞敬剑下亡魂。”
她看着双腿已经开始颤抖的俞父、俞母，一字一句道：“俞敬犯此大罪，按律……当诛。”
两个老人扭着僵硬的脖子，目光越过楚红缨、投向其他那些御剑观弟子。
那些小道士、小道姑们无奈地撇着嘴。
“敬、敬儿？”
俞父转过身，看着已然泪流满面的俞敬，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扑通！
俞敬猛地跪在了地上！
他红着眼、对楚红缨嘶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都已经栽了！我认命了！你带我回御剑观受罚便是，为何要来这里、为何还要说出来！”
这，自然便是承认了。
下一秒，俞母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俞父虽然双腿颤抖，但还是扶住了她。
他脸上也是老泪纵横，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楚红缨，颤声道：“仙师大人，我们能、能想办法饶敬儿一命吗……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钱，我都能给……”
不远处，那些围观的村民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当然，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哀求，只有浓浓的好奇与……嘲弄。
“啧，老俞家得意了这么多年，结果是这样？”
“这俞敬啊……当年在村里就是个爱打架闹浑的主，没想到做了仙师还是这样，啧啧。”
“这一下，老俞家惨喽～”
人群中，有不知情的小孩抬起头，疑惑好奇道：“爹、娘，什么意思呀？你们不是都说俞家大哥是仙师，以后能带着我们村都做仙人吗？”
“没戏喽～”
孩子的爹嗑着瓜子，撇着嘴道：“以后别再说什么俞家大哥了，那小子怕是要成刀下亡魂喽～”
村民们哄乱的讨论声钻入那些御剑观弟子们耳中，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刺耳。
这些小道士、小道姑们当然也是痛恨俞敬的，也清楚地知道，他被送回御剑观后、只剩下死路一条。
但为什么现在听着这些话，觉得如此不舒服？
当然，楚红缨不在意。
经历了黄沙集一行、“重生”之后，她的心性何止强大了一倍。
她只是平静地对俞父、俞母道：“你们不用挣扎了，早点为他准备后事吧。”
说着，她看向俞敬。
俞敬跪在地上，五官扭曲——那是痛苦、是愤恨、是悲伤、是后悔……
“走吧，我们没必要留在这儿了。”
楚红缨说着，上前伸出了手。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
爽快吗？
看着俞敬这副样子，她是有些爽快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俞父、俞母，还有那些村民的表情，她快乐不起来。
不过不重要了。
正如丁白浪所说，这也是俞敬该遭的一种报应吧。
等等……
丁白浪，他是不是说过“就算见到了我也当作不认识我”？可他到此时、也未现身啊？
难道他……
这一切，在楚红缨心中不过是眨眼间的极短一刹那闪过。
最后一个念头落下时，她的手刚刚伸到俞敬面前。
紧接着，一股可怕的大风忽然刮起！
这股风并不仅仅是风，它其中分明有一股来自修行者的力量，暴烈的狂风当即将楚红缨吹得倒飞出去，御剑观弟子也被吹得七倒八歪，连同那些村民们也纷纷惊呼着跌倒。
俞父也再扶不住俞母，两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只有俞敬，没受任何影响。
“俞敬——是吧？”
呼啸的风中，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这个声音，楚红缨再熟悉不过了。
那当然是丁白浪。
他笑眯眯地从风里走出，笑道：“给你一个机会，我帮你将这儿所有人都杀了，保证再没人知晓你的事情，如何？”
俞敬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是个很干脆的人。
他当然一眼认出，这货就是崎山镇那个尸体消失了的“凌霜阁伙计”，但他没问丁白浪是谁、没问对方想做什么、更没问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他只看到了丁白浪一出手，风便将楚红缨等人刮倒……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于是，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好！”
“说好了噢。”
丁白浪爽朗地笑道：“楚家千金、御剑观弟子，新庄村村民……还有你的爹娘。”
“什么？！”俞敬怔住：“我爹娘？！”
丁白浪转头，看向惊呆了的俞父。
“当然啦。”
他一摊手：“他们也知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