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欲望与恐惧
从楚红缨踏入黑夜的那一刻，夜色中的景致开始蔓延、开始扩张。
原本门外只是一片纯粹的黑，但很快，她脚下的青石路面开始向前延伸，所到之处，精致的石桌石椅、修剪整齐的小树、游鱼嬉戏的小塘……一个小院，就这么一点点在夜色里“生长”了出来。
但楚红缨似乎完全意识不到，只是忍着伤痛、大步向前走着。
在她身后，丁白浪脸上挂着微笑，紧紧跟着。
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烈日、望了望周围的漫漫黄沙，重新将目光投向楚红缨的背影，随即又回到了这一片黑夜之中。
夜幕下，楚红缨走出了她自己的小院，院外是一片巨大的宅子，此时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只有昏暗幽红的灯笼在风中晃动。
“裴老魔关在哪？”
她回过头，冲丁白浪问道。
丁白浪无奈一笑：“还能是哪？”
“也是。”楚红缨扭过头：“只有爹能镇得住他……跟我走。”
说罢，她一马当先、踏入了大院。
丁白浪笑笑，跟了过去。
他不太懂这个世界的修行境界差别，但从楚红缨前后这几句话来看，似乎她的境界距离裴南差得有些远？
那之前，他们二人还能打成那样？
不过既然都是大户千金了，或许是有什么特殊手段吧。
能够抹平如此大差距的手段，代价一定不小吧？
有趣……
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她的欲望究竟有多强？
不过……对丁白浪来说，通过欲望挖掘人性并不是太难的事，这，不过是个前菜罢了。
欲望被扒开之后，正餐的香味才会真正飘散出来。
楚红缨大步走在宅子里，她所到之处，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愈发清晰细致起来，原本远处模糊的石砖、在靠近后有了清晰的纹理；原本只有轮廓的树影，在靠近后变得枝叶分明。
就像游戏里，玩家靠近后才会加载出的模型细节一般。
“原来这个楚家，竟有这么大……大气恢宏又不失精致秀美，封建时代的生产力、劳动人民的智慧，还真是惊人。”
“不过这世界有修行这样的超自然力量，倒也不奇怪？”
丁白浪好奇地四下张望，神情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一般。
这座依楚红缨记忆、在深夜幻境中悄然建立起的大宅院，也随着她的走动愈发完整起来，天空中的皎月光芒也是越来越亮，更令这片黑夜变得可信。
“到了。”
不久后，楚红缨停了下来，轻声道：“父亲的院子很大，裴老魔应是被关押在后院书屋之中，那儿有儒圣经义镇压、万邪不侵，任他裴老魔魔功滔天，也绝逃不出去。”
“哇。”
丁白浪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家里后院，有个书屋！
楚红缨却只当他是在因儒圣经义而赞叹，继续道：“此时夜已深了，父亲不会待在书屋，你我只需小心一些、莫闹出动静，便不会惊动任何人。”
丁白浪微微颔首，却问道：“小姐，你去见裴老魔，想做什么呢？”
“……”
楚红缨停住脚步，有些发怔了。
她听说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所做的事被人否定，便凭着一泄愤慨冲了出来。
但这时，她才有些愣神。
是啊，自己能做什么呢？
裴老魔确实能证明自己做过那一切，可是……他又凭什么帮自己？
他只怕恨不得能生吞活剥了自己！
“小姐，或许，有一种办法可以试试。”
这时，丁白浪缓缓走上前，在她身后轻声道：“我们可以试着，让他恐惧。”
“恐惧？”
楚红缨有些茫然：“可他是魔道高手，尘极境上品强者！这种人心中早已无君无父、无德无律，他又能害怕什么？就算有，我又如何知晓？”
丁白浪笑了笑，又走近了一些，在她耳边道：“也许，是他那张脸？”
“脸？”
楚红缨没有回头看丁白浪，只是直视着前方那片黑幕，疑惑道：“他是有半张脸苍老有如耄耋，可那又如何？魔道中形象怪异之人多如牛毛！”
“是不是，他的修行出了问题呢？”
丁白浪缓缓问道：“又或者，他急切地花费重金购买祟人，是否急着想要证明什么？他有资格成为魔道执牛耳者么？如若不能，他又为何要抢着做这急先锋？”
“因为……”楚红缨喃喃道：“他想做魔道之主。”
“魔道之主，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丁白浪笑道：“祟兵可破正道功法，却对付不了魔道自己人，他立了功、却镇压不了自己人，又如何能当魔主？还是说，在众魔之上，还有什么人能定他功过、予他名利？”
“……黑浮屠！”
楚红缨眼睛一亮：“传闻中，魔道中有九名早已隐世、在魔众中德高望重的老者，此九老人称黑浮屠，凌驾众魔之上，乃魔道幕后操舵之人！”
丁白浪满意地笑了。
他后退一步，轻声道：“黑浮屠乃大处，那张脸是小处，一大一小，或许便可引出裴老魔心惧之事。”
在他呢喃的耳语中，楚红缨有些停滞，瞳仁缩小到了如针尖一般，白色几乎填满了她的整个眼球。
但只不过刹那后，她的瞳孔便恢复了正常。
“说得对！”
她回过头，面带喜色地看了一眼丁白浪：“好，我听你的，一会儿你在我边上，试着说服裴老魔、替我说话！”
丁白浪微笑颔首。
楚红缨变得胸有成竹、自信万分，身上的伤痛似乎更轻了，步伐都变得轻盈起来。
很快，二人便悄悄从侧门进了她父亲独居的大院，随后往后院而去，找见了那一片雅致的书院。
丁白浪算是开了眼界。
博雅学馆。
这是这座小书院的名字。
匾额高悬门庭之上，字迹中正端庄。
夜色深沉，博雅学馆静默于后院一隅，仿佛与世隔绝的净土。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轻洒在青瓦白墙之上，给这幽静之地添了几分柔和的光辉。
书院的门轻轻开启，楚红缨与丁白浪步入其中，脚步轻盈。
一进门，便见书架林立，高耸至屋顶，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眼望去，全都是《明德经》、《仁心论》、《礼篇》、《义篇》等等儒学经义。
这些经卷仿佛自带灵光，虽微弱却蕴含着浩然正气，于无声中流淌，将整个书院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中庭处，一方青石铺就的小径直通一间紧闭的房门，看楚红缨的眼神，那里应就是囚禁裴南之地。
那小屋四周布置简单，几盆清雅的花卉在月光下静静绽放，在书院经卷灵光下平和地摇曳着。
二人缓缓走向那扇门，楚红缨深吸一口气，手轻轻搭到了门上。
但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冷漠的声音。
“红缨。”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