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限天堂

广藐的草原上，横卧着一条曲折的小路，小路的一边，是复建后的大城市，另一边，是一座孤独的棕色小木屋。木屋独立在微风中，单调而平凡。

屋内，一个19岁的女孩，呆坐在自己的床上，百无聊赖，眼神无光，似手在想着什么。

小屋内并不新奇，房梁看起来陈旧，却很坚固，上方的屋顶开有一个天窗，女孩床旁的木墙上，也开有一个小窗。温暖的暮光，轻扣开窗门，慵懒地游荡在屋内，使得房间增添了几分古旧感。环顾四周，墙上并没有什么美丽装饰，有的仅仅是一把破旧的猎枪，一个生灰的挎包，一台老式挂钟。地上放着一个衣柜，里面的衣物一半崭新，一半灰尘仆仆，看上去已许久未穿。房间内还有一个简易灯台，一个书桌。书桌上摆满了杂物，大多都积了尘埃，只有一支笔，一个笔记本，看上去还有使用痕迹。笔记本是打开的，右边一片空白，左边写着:

“何故不得隐于天堂，空留人间狱。

——xx年1月27日”

屋中飘泊着小小的灰粒，在火红的夕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寂静，安宁，多么柔和，多么惬意。

女孩正发呆时，墙上的窗口送来了一张风寄来的纸，它飞呀飞呀，不偏不倚正好着陆在书桌上，未扬起半点尘灰，轻轻地，静静地。像落叶点在银盘般的湖中，它点在了书桌上，也点在女孩的脑海中，激起了女孩心中的涟漪。女孩冷淡的眼光挪向了书桌，她的心中一分好奇，九分无动于衷，思来思去，她拖起灌铅的脚，向书桌踱步而去。

轻轻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尘，她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了那张纸：这像是一张传单？女孩定眼看着:

“ Do you want to realize your dream?Come to this place，and you will achieve anything you expect for!“

下方是一排地址，一个在大城市中，但她从未听说过的地址。地址下又附上一句话：

“ ANYTHING YOU WANT， GOING TO THE HEAVEN 1S INCLUDED!”

去天堂都能办到？女孩眼前一亮:那多好哇，不像这个破地方。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相框的玻璃面同样繁尘密布，她的心中激起了一阵久违的喜悦，心中萌生了想要前往的想法。

可……惊喜之余，她又转念一想。

万一是欺人之举……

万一是真的呢！？

可是如果被骗了呢？我可懒得跑那么远去呢！

女孩不停猫疑着，心中犹豫不决，她很担心自己被骗，但同时，她又不断期待着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是否真的能够实现自己所期待的一切。在作了多次思想斗争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到那里。

不试试怎么知道，被骗了再回来就是了……虽然会很不安逸。想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地方……一定很美，很正式吧，我也难得穿正式点好了。

在她换衣之余，门外送来一缕微风，吹动了那本笔记本的纸页，将它翻到了前面几页，其中一页，写着这样一段：

“今天，爸爸妈妈出去了。他们说，要去探索远方，很难再回来了。

——XX-4年3月9日”

这时，门外陆续走进三个人，一男，一女，一个老奶奶。老奶奶刚要开口喊什么，却又住了嘴，她看向了女孩的床，少倾，她脸上便浮现出了悲伤。男方走近，轻抚着她的背，女方放下了手中买的菜，瞥向他们，神情悲凉。

“屋里就我们三个了，以前的日子多好哇……”老奶奶嘴里吐露着自己的心声，她悲痛欲绝。

女孩换好了衣服：一条洁白的连衣裙，没有任何的花纹，裙摆、腰间、袖口的蕾丝，是全部的装饰，朴实简约，却又美丽圣洁。她没有扎起自己乌黑的头发，而是散着。头顶上只戴了一个发箍，上面的棕色绸带如棉花糖，软蓬蓬的。她擦亮了衣柜旁的全身镜，用她水润的双眼，细细打量着自己，又转了一圈，她宛如一只要回到天堂的天使，回眸一瞥，如白花盛放，芫尔一笑，似蝶舞春光。

这样就好了吧，难得穿这么好看呢，嘻嘻。她走至书桌，拿起那传单，又看了一眼。

最好可以一直在那里。她期待着。而后，她便拿着单子，径直走了出去，与屋内其他三人互不相干。

日暮时的太阳是最温柔的，金黄色的余烬，跳跃在女孩的裙摆间，轻抚过她的眉间与发梢。残阳将自己的温暖倾心与女孩分享着，给她未来的可能性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边。在夕阳下的女孩，孤清多愁，形单影只，但她内心是期待的——许久未有过的期待感，对她而言成了新奇的感情。她伫立着，等待着通往城区的最后一班车。她在晖光中独立，万般思绪在心头。

那班车闲行在时间的小道上，化为远方。

待到她到这里，已是夜晚，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城中漆黑一片，没有光亮，也没有人讯，唯独蓝黑色的天幕悬着一半明月，与数不清的星星闪闪眨着眼，几朵灰云悠闲地飞在天间，飞到远方消失不见。

矗立在女孩面前的，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她纳闷：这个地方原本都没见过啊。她看了看传单，又看了看这栋大楼，四周安静的有些过头，连微风都成了噪音。女孩打了个冷战，悄悄地走向了大楼的入口，同时还四处张望着。

要是是在草原上，还能听见蛐蛐叫呢。女孩的思绪又飘回了那绿坪，而后她垂下头，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像在回想。

要是在以前，还可以和他们……

正当她思绪流动时，她来到了门口，门自动打开了——里面还透着些光亮。女孩像一只白蛾，一头扑进了那些神秘的光中。

大楼外部平平无奇，别无它样，可其内部，却像是虚幻故事般。这里面有很多由透明玻璃建成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充满了奇妙与魅力：有的房间，是鸟语花香，碧水蓝天；有的房间，是穷冬烈风，黑云白雪。有的房间里，是人们快乐生活，是大家喜笑颜开；有的房间里，是世间滔滔战火，是生灵哀嚎悲鸣。这些房间中，有的景象像是幻想，有些景象存于现实，或美好和平，或血腥暴力，或光怪陆离，或秩序有加。房间里的东西，没有一个受重力控制，都飘来飘去，但没有一个东西跑错房间。女孩被眼前一幕震彻心扉，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惊叹不已，她从未见过这样妙不可言的场景，因为这些，大概只有在梦中才见得到。

但惊奇之余，她又纳闷:来都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莫不是从这么多房间里挑一个？那得找到几年几月去啊？

女孩想起身上的传单，于是她拿起它。见正面没了新内容，于是换了一面。果然，这一面有明确指示，奇特的是，指示发着光：

“进入大楼后最里面有一电梯，坐上它，直达天台即可”

看见第一步之后，她又顺势看向第二步:

“完成第一步后自动显现”

这更激起了女孩的好奇，她看向自己的前方，这才注意到，隐隐约约似乎真的有一个电梯，她赶忙小跑过去。

但是电梯很奇怪，选楼按钮只有一个顶楼按钮摆在那，光溜溜的，看上去还挺简洁。

其它什么都没有。明摆着让我选顶楼呗。女孩在内心吐槽着。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女孩遐想连篇：顶楼到底是何种景象，是会比楼内更简单，还是会像奇幻电影一样绚丽？说不定，顶楼还能去到那些房间？

等到了天台，一阵凉风吹拂而来，顶上平平无奇，和普通天台并无他异，头顶上依旧是繁星眨眼月盈半，夜空黑蓝云散乱。

女孩只党得自己被耍的彻底，她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失望。但好在第二步似乎真的显现了，女孩看向手中的传单，看向上面的三个字，女孩陷入了惊疑之中。

“跳下去”

愣愣地看着第二步，女孩内心又浮现出原本的担忧。

万一是欺人之举……万一是骗人的呢？

但我来都来了……

又怎样？

可这说不定是真的？地她猛地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奇异之景，心中告诉着自己。

但这未免有些忽悠人吧？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谱的玩意……她苦笑着。

但这也无所谓——那样神奇的画面，没有退路的电梯，能够变化的传单，说不定这样安排，也定有其合理之处。

况且，如果能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见我想见的人，做我想做的事，就算死也无所谓——或者说，就算跳下去会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反正这支离破碎的现实如地狱般，没什么好留念的，我不仅要去天堂，还要去我心中所期待的天堂，对，就是这样！

女孩的思绪飘飞在夜空中，思考之余，她慢慢走至天台边，向下俯瞰了一眼——高不可估。她弱弱缩回了头。

呃，还是先休息最后一晚吧……女孩靠着天台边坐了下来，放松着自己，她开始展望天空：半轮明月，碎星点点，星星闪燎着苍白而微弱的光芒，像即将消逝，又如同闪亮着微弱的希望，所有星星都努力地闪着，告诉着女孩不要忘记自己陪着她。女孩的内心百感交集，这样一换一的代价，她还是头一次自己交付。她想到这里，面向天空，滑下了一颗如星辰般明亮的泪珠。

奶奶去世已有许久了……她对我一直很好的，她陪我在草地上玩，在家里做事情也时刻关注着我，我干什么都迁就着我呢。爸爸妈妈，我宁愿相信他们失踪了，也不愿意去……接受他们死在我面前这个事实……为何要在如此小的和平之地点燃战火呢？为什么要去为了所谓的利益拼个你死我活呢？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毁灭万千家庭呢？他们命不该此。

所以，现实……这里的现实……很残酷，要是，要是他们……

女孩的思绪变得模糊，她索性闭上眼睛，也关闭了思绪。那些思绪随风旅行，或许传到了莹星耳边，或许被明月听见。女孩睡去了，安详地，只有脸上残留的泪痕，还闪映着清冷的光。周围孤寂，安宁，给了女孩一个轻松的梦。

第二天是个多云天，女孩已站在了天台上。平时在她眼里的百尺高楼，现在活像满地的小草。天边云光汇杂，说不定云后真的藏着熠熠生辉的天堂——白的，蓝的，黄的，说不定这天堂别有一番模样。

所以现在……只需要跳下去……但到底会发生什么？女孩作着最后的迟疑，她还是怕自己会被骗，还是害怕自己就这样草草了却了自己的生命。但很快，她转变了过来，她使劲摇了摇头，又认真地皱起眉。

不管，试了才知道！女孩咬咬牙，心一横，想了想传单上的描述，又想了想自己想要的所有，身体轻飘飘一倒，时间骤然凝滞……

眼看着天台逐渐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莫大的无助感袭遍了女孩的全身。她想要喊叫，可急流的空气将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她坠落得越来越快，耳边的呼啸声成了最真实的呐喊。远方的云团抱在一起，白里透灰，耀阳藏在云后，为云团勾画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金色轮廓。云缝中逸出的残光，忽闪忽隐，宛如希望飘渺不定，云团遮天蔽日，湛蓝色夹在其中苟且偷生。

无尽的下坠。扑朔的金光，她感到深深无助，时光从来没有像这样漫长……

蓦地，女孩竟发现，楼下盘旋生出了许多白色路带，不止路带，路带周围还飘散着白色彼岸花。路带与彼岸花，由下向上延伸，螺旋，盘曲，在快要触及到女孩时，路带作了缓冲，女孩平稳着陆在上。

女孩惊魂未定，满脑子都是问号，她强撑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却又打了个踉跄，原本应掉下去，但路带竟又生出一段，将其接住。女孩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伸出一步，想继续往下掉，可那路带又生出一段，接住了她。

“……？”女孩脑子里的问号更多了，她踏出另一步，效果相同，于是她接二连三踏出步子，每一次，路带都不偏不倚地接着她，并且有伸向天际之意。女孩的步伐由走动渐变为了跑动，她也逐渐回过了神来，路带与花忠诚地追随着女孩的脚步，达成了一种默契。女孩心中之疑渐变为了惊喜，脸上也慢慢晕开了笑容。摸清了这条天路的规律，她愈发无忧无虑，脚步也逐渐变得坚定，她奔跑得越来越快，已经将再往下坠这事抛之云外了。反而，她一步步地迈向天空，也绽放了最纯粹的笑脸，对心中愿景的向往，对奇异之景的惊叹，对自由奔放的喜悦，全都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肆意地。她多高兴，多幸福，这世界只有她一人漫步，她与路带自由飞升，飞向那金黄色的云国，彼岸花和平圣洁，盛放在希望之中。

云层之间，一扇玻璃门隐约可见，女孩伸手奔去，在触碰之瞬，门碎裂开来，化成千百碎片，如同破碎的光，散开了，刹那间，世界化为一片洁白。女孩被强光刺激，紧闭了双眼，待她睁眼，眼前已是令人不可恩议的一幕——她回到了小木屋中。

是小木屋……？为什么……

女孩茫然伫立着，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座她再熟悉不过的房子。

她试探着推开门，一眼望见了一男，一女，一位老人。她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双眼。很快，她的视线便模糊不清，像是起雾了一般。

爸爸，妈妈，奶奶……？

小屋内并不新奇，房梁看起来陈旧却坚固，上方的房顶开有一个天窗，女孩床旁的木墙上，也开有一个小窗。柔和的光芒，无意地漫步在屋中，使得房间内多了几分寂静感。环顾四周墙上并没有什么美丽装饰，有的仅仅是一张崭新的全家福。房间里，女孩的书桌整整齐齐，洁净如新，笔记本上翻着这样一页：

“今天！今天梦见爸爸妈妈了！他们在小木屋里等我回家呢！我一推开门，就看见他们都看向我了！

——？？？”

日期已看不清楚了。

女孩的妈妈正茫然地操劳着饭菜，端碗烧水，就好像正在执行一套程序一般。见门被推开，她无力地别过头来定眼望去，却呆在了原地，惊愕瞬间铺满了她的脸。她觉得不可置信，连手中的汤勺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爸爸正望着餐桌发呆，他一脸严肃，但是能用肉眼观察出来他非常疲惫，像是心事重重。奶奶闭着眼睛休息着，听见了动静，看见了人，都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突然，妈妈嚎啕大哭了起来，一瞬冲了过去，死死抱住了女孩。

“女儿！！我的女儿……啊啊啊……”

女孩被妈妈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她不知所措，只是瞪着双眼，什么都仿佛不存在了，只是脸上的热流真实清晰能被感觉到。

“……这就是天堂吗……？”

女孩僵硬地把手环抱在了妈妈身后，又慢慢地把妈妈往自己身上拉拢，埋下了头，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着。

但是，妈妈身上没有温度……？

……都无所谓了。

家就是最温暖的地方。

在夕阳光的映衬下，他们显得如此悲戚，又显得如此幸福。两天相隔之人，终于在此刻做到了那不可能做到的会面。

与此同时，城中聚集起了一大片人，他们围着一个女孩，女孩身下一摊血泊，脸上一抹微笑，背后一对洁羽，头顶一轮金环。人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讨论着她是如何死去的。

人们看不见大楼，也看不见这背后的导火索，人们只是为了利益与私欲发起了战争，获利，然后苟且偷生般生存着，麻醉着自己，漠视着他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