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楂
“北坡那边的山楂想来已经熟了，晚点采一些带回去，妞妞丫头怕是还在生着气。”
想起早上的女娃，少年也是一阵无奈，可其嘴角扬起的笑意却是带着十分宠溺。
书中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虽用在这里不甚合适，有时读读书却也总会让他有些自己与圣人感同身受的错觉。
取茎取叶不取根，这是师父曾教导林翰的，亦师亦父，少年自然也随着林郎中的姓氏。
当然，这里面得除去一些特殊的药材，毕竟对于大部分药材来说，一旦断了根，那便真的活不得了。
这许也是为什么，诸如人参一类的根系药材，价格会那般昂贵吧。
“车大娘的胃病须补血调气，赵姨前两日托我寻的枸杞……这便也差不多了吧……”
林翰借着此时闲暇，清点起背篓中的半日所得。身为如今村中唯一的小郎中，林翰几乎将村中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铭记于心。
说起林郎中，学医问诊走遍天下，更有传言其曾贴身照料过先皇的身体，如此一生也算得上是传奇。
林翰虽继承了其衣钵，却没有那般远大的抱负。
在其看来，在村中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保乡亲们身体康健，便是十分令其满足的事了。
“果然在这……”
林翰循着声望去，一道健硕身影正向他缓步走来，正是那村子猎队中的少年。
“赵虎？你这是……”
待其身形从阴影处全部走出，林翰这才发现其整个右臂已是鲜血淋淋，大臂之上几道爪痕几乎深可见骨。
那伤口处血肉外翻的惨烈景象就连林翰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忙上前几步为其察看起伤势。
“叫什么赵虎，叫我虎子就行，显得亲切……”那伤口处被林翰一碰，少年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可却依旧强颜欢笑，“真见了鬼了，这山里向来只有些小兽才是……”
林翰在其伤口处仔细端详，片刻后便是惊呼出声。
“虎爪？你遇上老虎了？”
“行啊你，这都看得出来……嘶，轻点轻点……”虎子面色略有苍白，疼的冷汗直流，可若换了旁人，看他这副贫嘴的样子，却实在令人难以断定其伤势究竟如何。
林翰眉头微皱，以溪水简单为其清洗了伤口，而后在背篓中翻找起来。
待片刻后取出几片叶子放入口中嚼碎，便将那药渣全部敷在了虎子的患处。
“啊！痛痛痛……”虎子疼的大喊大叫，可身子却不曾移动分毫，生怕影响了林翰的医治。
从衣服上撕下两根布条简单包扎后，那虎子也是试着活动了一下，可稍一动，又是一阵咧嘴。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是莫要逞强为好！”看到虎子的样子，林翰也是微微皱眉。
作为医者，他有些见不得虎子这般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举动。
“多谢林大夫，好在大壮先前跟我说你每次进山，正午都会在这里歇息，不然还真麻烦了。”似看到了林翰神色，虎子干笑几声，也是稍稍收敛了些。
“林大夫，我劝你近几日还是不要上山来了。”忽的，虎子神色一肃，望着林翰沉声说道。
林翰这里正思索着什么，闻言也是微微一愣。
眼前之人林翰在村中算不上十分相熟，可数十年邻里乡亲的，自然多少也有过些接触。
往日里便只觉得这虎子性格有些跳脱闹腾，却不曾想其居然也会有这般神态。
虎子自然不知林翰心思，只自顾自的道：“这林中一向以来只有些野兔野鸡，大些的也就是野猪之类，所以我们猎队虽每次一起进山，可进了山后大多都是单独行动。现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只独眼大虫，虽说我运气好，仓促中好像伤了它要害，可还是被它逃了……”
“稳妥起见林大夫你还是等上几日，先等我们猎队这几日进山扫上几圈确保安全以后再说！”
望着虎子难得的认真神色，林翰也是点了点头，方才他思索的正是这件事。
似虎狼这等猛兽，莫说是他，就连数名成年男子一同遇到了怕也须小心应对，虎子所言不假，确实需要加以防范。
这般想着，林翰又从背篓中掏出几片草药递与虎子：“多谢提醒，既然如此那这些药草你收着，伤口上的药每天须更换一次，用法用量便与方才我演示的一样。”
待虎子接过，尚不等他道谢，再抬头时，林翰便已转身离去。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虎子微微一愣，也是暗自摇头苦笑。
“这林大夫，性子也太淡漠了些……”
待林翰回到村子，日头已然近西，却是比平时要早上一些。
因那大虫的事，林翰心中有些发毛，故此也未有什么停留，第一时间便是向自家院中走去。
背篓里那株鸡血藤也得抓紧种下。
林翰这般想着，脚步也随之加快了些许，待临近自家院子，透过篱笆却看到一道似在忙碌的身影。
走至近前，林翰嘴角笑意也是愈加浓郁，悄悄推开院门，那身影的嘀咕声也是被其清晰听闻。
“哼，说话不算话，带我一起又怎么了，嫌弃我是不是，家里这么乱，不知道平时都怎么过的。下次我就再也不管你了，让你把家里住成狗窝我也不管你……”
林翰心里发笑，“把家里住成狗窝”这么歹毒的赌咒是如何从这般十二三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的？
这般想着，林翰当下也是打算逗逗这位田螺姑娘。
“何方小贼！”
林翰猛地疾呼出声，那忙碌的身影顿时吓了一跳。
待那少女望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林翰时，手中的扫帚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藏也不是……
少女的窘迫或只能化作绯红攀上其娇嫩的脸颊，只是不知这绯红是为其所说还是为其所做。
看着眼前之人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不吭，林翰虽觉得十分有趣，可这寂静无声的场面维持的时间一久……就属实变得有些尴尬了。
轻咳一声，林翰摘下背篓，从里面掏出一把红透的山楂，正想说些什么……
少女微微抬头，望向那含笑向自己看来的林翰，望向他递过来的山楂。
这个季节的山楂正是最红的时候。少女望向它时，夕阳正好，那红透了的果皮，就似它也为此情境而有了羞赧一般。
水汪汪的双眸嵌在微红的眼眶中显得格外明媚动人，一眼看过去时便有些痴了。
直到那少女一把夺过其手中山楂飞也似的逃离小院，都难以回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