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发车
五个小时后，气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每个人都汗流浃背。除了地上，没有地方可坐。手机都没信号。没人有任何食物或水——尽管有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每小时都在提高购买食物的出价。其中一个女人，一个有着耀眼白牙、笑容灿烂得像牙膏广告里的模特女人，哭了起来。有几个人发誓要在网上给这次经历留下严厉的差评。有几个男人提议沿着路走去找最近的城镇，但又怕错过比赛，所以还是没动。
每个人都脾气暴躁、愤怒。除了，王克他远远地站着，看起来完全不知所措，还有正在用胳膊当枕头打盹的短发李娜，以及吴昕，她知道自己还有整整两天才会饿得无法行动。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自信自己能够赢得这场比赛。”
当傍晚柔和的阴影蔓延开来时，一辆公共汽车到了。伴随着道歉递来的是水瓶和三明治。他们的女主人，一位过了中年的女士，穿着一套宝石色调的裤装，头发违背重力般地竖着，非常热情地迎接他们，以至于很难因为时间安排的混乱而责怪她。上午的事安排在了下午，邮件没收到，没信号，一连串的借口因为卡路里和水分而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尽管有几个女人永远不会原谅她让她们不得不在树林里小便的屈辱。
这位女士承诺一切都会解释清楚。但他们还有很长的车程要走，如果他们能尽快上车，还有很多要讨论，还有很多要准备，未来一周会非常精彩！
水被大口喝下，食物被狼吞虎咽，玩笑被相互交换。公共汽车上的厕所被感激地、充分地利用着。座位被抢占，参赛者们已经开始分类。王克独自坐着。漂亮李娜不再看吴昕，而是专注于和她水平相当的人。短发李娜跟着吴昕走到公共汽车的中间，未经询问就坐在她旁边。真是个麻烦。吴昕想不被注意，想被低估，想不被看见。毕竟，这是一场捉迷藏比赛。
夜幕降临。公共汽车开动了。十四个热得疲惫不堪又补充了水分的脑袋几乎同步地上下点着。
没有给出任何指示。但每个人都已经睡着了。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开始了一场旅行。
短发李娜的狗牌从她的背心上掉了出来。一组是她自己的。一组不是。她的头靠在吴昕的肩膀上。吴昕的头靠在李娜柔软的头发上。这是她们多年来最亲密的人类接触。她们不经意间都睡过去了。
漂亮李娜，有抱负的小红书模特，找到了帅气的齐飞，有抱负的 CrossFit健身房老板。她没有赞助商，他没有健身房，但他们充满希望和承诺，十分可爱。漂亮李娜的头靠在窗户上。她打着呼噜。要是知道自己在公共场合打呼噜，她一定会觉得很丢脸，但除了司机和女主人，没人醒着听到。司机带着坚定的决心紧盯着路。他把方向盘当作盾牌一样掌控着。女主人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用羽毛般轻柔的手指触碰每个人的额头，像是一种祝福或赐福。祝福没有降临到王克身上，他缩在后面，即使周围有人他也感到迷失和孤独。这不是他的世界，他不知道如何在其中生存。一切，一切都毫无意义。他梦到挖蔬菜，手指疼，越挖越深却什么也没挖到，知道自己应该找到些什么，应该在寻找些什么，但他所能做的只是在黑暗和泥土中不停地挖。他不是在找蔬菜。他是在挖一个坟墓，很疼，也很痛苦，他很害怕，因为他知道这是谁的坟墓。
田峰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他口袋的笔，掉到了地上。直到下车他才会发现，那时已经丢了。没有它他怎么写作呢？其实有它他也什么都没写出来，但他坚信是因为没有这支笔才阻碍了他。他来是为了寻找灵感。也是为了钱。有了钱，有了保障，这样他就能写出一部伟大的小说。
孙明浩即使在睡梦中看起来也很和善。他完全笔直地睡着，仿佛只要有人需要帮助，他就准备投身服务，这种睡姿有种健康和乐于助人的感觉。不管还会发生什么，他已经玩得很开心了，对结果也会满意的。说实话，如果他赢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这笔钱。他很难想象能打败其他人。对于想要赢的感觉很抗拒，甚至有点刻薄。因为他赢就意味着十三个人输。这是一次冒险。一次度假。自从十四岁在加油站工作以来，他一天都没休息过。自从他的奶奶去世后，他有点迷失了。经历一次冒险就是他所期望的。
他的邻座韩安瘫坐着，脑袋晃悠了好几个小时。他在最后一个汽车站涂鸦时手上还沾着颜料。他准备在比赛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希望能在这里创造出一些能跟随他回到现实世界的东西。他会成为下一个班克斯。
许文安睡着的时候面带微笑，但内心却暗自绝望。这里似乎没有人是好的联系人。他参加这个比赛是为了潜在的商业机会，这个想法看起来和真正赢得这个愚蠢的比赛一样不太可能。也许他会遇到公牛极限运动的人。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好的推销员。如果他还要再敲一扇门，微笑着询问太阳能电池板的事……
快手博主周丽丽和应用程序开发者胡杰在森林里建立了联系，他们要根据周丽丽刚起步的快手恶作剧秀一起开发一个新的应用程序。一个全国性的恶作剧比赛。这一定会火的。即使在睡梦中他们也容光焕发，对想象中辉煌的未来充满信心。和马斯克共进晚餐，和盖茨一起参加慈善峰会，和弗莱科技合作，还有那么多糟糕的恶作剧等着去做。
姜小雨已经精确计算出了从 A罩杯变成 C罩杯要花多少钱。她觉得 C就够大了。她见过的那个经纪人告诉她有潜力，但她需要再丰满一点他才会感兴趣。她一直不确定他说的是对她的职业感兴趣，还是对潜规则感兴趣。C是能让她实现梦想的字母，而 100万元是能让她得到她需要的字母的数字。她睡觉时把钱包紧紧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一条安全毯。
孙佳只是想卖出一些该死的珠宝。哪怕就一次。只是为了证明她不是她妈妈口中的失败者。但珠宝制作需要材料，而材料需要钱。她已经躲着她的前男友四年了。她可以再躲一个星期，没问题。她耳朵上戴的首饰太重了，靠在头靠着的窗户上叮当作响。女主人的目光在艾茜手腕上缠绕的蛇形首饰上停留了一会儿。真漂亮。她确实有天赋。
在公共汽车的前部是，何琳永远的实习生。她实习过的地方多得都记不清了。她也想和公牛公司的高管见见面。她需要一份薪水。很难想象，100万元甚至都还不清她为了接受那个贵得离谱的教育而欠下的助学贷款。那个昂贵的学位还没有为她带来一份有收入的工作。
公共汽车在深夜的深深隧道中颠簸前行，将十四个绝望的梦想家与世界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