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办葬礼和镇自己的尸体
晚餐是杰克请吃的墨西哥烤肉和玉米饼，刷上墨西哥辣酱的玉米饼味道很棒，烤肉也富有浓郁的烟熏味，搭配番茄酱和蔬菜，吃的两人心满意足。
晚餐以后，约定了下周三返回学院领取学年成绩单，余下时间各自活动。
回到唐人街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市法院的阴影在哥伦布公园的篮球场投下巨大斑块。
张讪顺着巴士特街一路前行，不断和熟悉的店家打着招呼：
“细仔，返屋企？”“系啊，宽婶！”
“张讪，学院放假没有啊？”“放了啊，六婆！”
“讪哥，晚上我家吃茶呀！”“知道了，海哥！”
“嘿，tui——”“哎呀，丽姐你干嘛吐我口水啊！”
潮汕酒楼的阿丽翻了个白眼，扭着屁股进了店，留下张讪满脸的莫名其妙。
直到返回奇鹤堂的门口，看见那开了六十年的大门第一次在白天紧闭，张讪这才感到了点不安。
取出钥匙进去以后，立刻看见三叔公平时坐的摇椅上放着个信封。
取出里面的信笺，三叔公那一手猫爬似的小楷出现在张讪的面前：
“阿讪，三叔公走了。”
“十二年前，三叔公让你妈把你送来美国，说是给我养老送终，顺便继承我这套房子。
你小时候每次想你妈妈，就会问三叔公为什么还不死，一直拖着，现在三叔公终于快死了，快的话几个月，慢的话一年多。
不想看见你为我哭哭啼啼的样子，所以三叔公决定自己回唐山去，回到师傅和师弟的身边，找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七十多年以前，我和师弟阿强，跟着任老爷的女儿任珠珠来金山淘金。
本来想赚了大钱回去光宗耀祖，谁知道金山这里根本不把华工当人看，当牛做马才那么一点点薪水。
我们从金山逃到了纽约，阴差阳错之下分道扬镳，各自重新操持起了学到的旧业。”
“一晃几十年过去，我和阿强始终没有见面。
但三叔公知道，他早些年已经送回了唐山，就葬在了师傅的身边——
对了，我的师傅，你的师公是茅山第三十六代传人，大名麻麻地，论起来你就是第三十八代。”
“你学东西很快，但是不用心，你常说从来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邪灵恶魔，也怪三叔公不给你机会练练，你说的没错。
三叔公总是怕你没学好，会受伤，所以不敢让你去见识，这是三叔公想得太狭隘了。
但这个世界上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妖魔鬼怪一直存在，而且就藏在人群中，你可千万当心。”
“三叔公的本事不行，比起师傅差很多，不过说起来你师公其实也不怎么样，他那本事比起师伯差了很多。
三十六代弟子里面就靠师公撑着大旗，听说他的后人也有来到美国的，以后如果遇到，一定要有礼貌。
记住，师伯的道号叫做一眉，俗称九叔，不要忘记了。”
“三叔公走了以后，这家店，和店里的东西全部属于你。
抽屉里面给你留了三万美金作为这些年的学费，其余的钱我带回去买块墓地。
如果还有剩余，那就给自己做个道场，希望走得也风光些。”
“遗嘱就在保险柜里，等我过世以后，茅山的师兄弟会把我的死讯寄给你，到时候拿着去找律师办理就行。
我不在的时间，这家店还要你稍微努力撑着，不能让它被收走了。”
“对了，为了你以后的生计，三叔公帮你在推特上打了广告，一直到你警察学院毕业，每个月都会帮你宣传。
主业当然还是驱魔猎灵，你千万不要小看了我们茅山的法术，那都是真东西。
如果有不懂的就在保险柜里找，我的笔记里面记载了这几十年的经验，足够你学习的。”
“记住，不要堕了我们茅山的威风，和我奇鹤堂的威风，无论什么业务，只要上门至少5000美金起价。
可以没生意但绝对不能降价，比阿强的收费低了的话，三叔公做鬼也不会瞑目。”
“如果你实在扛不住，这个店你就卖了吧，用卖店和房的钱去读书，走自己路，让自己活得精彩，也不枉你叫我了这么久的三叔公。”
“小讪，没有三叔公的日子，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信未看完，张讪已经满脸泪痕，他根本想不到前几天一别，竟然是自己和三叔公的最后一面！
这个和自己仅有稀薄血缘关系的老人，虽然把自己从小要到美国的理由是为他送终，但其实一直把自己当做亲孙子般无微不至，给自己办绿卡，送自己上学，教会自己所有茅山的本事……
就连要想回到唐山去等死，都给自己留下了三年警察学院的生活费。
三叔公其实并不知道，张讪嘴上虽然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可背地里却非常用心。
而且不知因为什么，法术在张讪手上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稍微看看就能明白。
自己还和黑小子杰克偷偷在外面帮人驱魔捉鬼赚些外快，光今年都好几次了。
张讪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三叔公这家店给开下去，坚持到底。
就算真的三叔公过世，也要联系茅山派人来接手，绝对不能让奇鹤堂关门，要让他永远留着。
因为店里挂着三叔公的照片和介绍，所有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三叔公创立的！
就在张讪心潮澎湃，思绪起伏的时候，他眼角突然瞥到了一行铅笔小字，同样是三叔公的笔迹：
“对了，不要忘了去缴纳房产税，最晚时间是今年的11月30日，房产号是XXXXXXXXXX。”
张讪拭去眼角的泪水，算了算时间大概还有三个多月。
他掏出手机输入网址，然后填入奇鹤堂的房产号码。
半分钟以后，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出现，就连食腐魔都没击倒的张讪，差点被这一行字打翻！
金额合计：$35408.40。
这三万美金就连房产税都不够，我还拿什么读完警察学院啊？
不过，在这个时刻，张讪除了想到这点，跟着想到的却是三叔公的经济状况，听他信里的语气和留下的金额，难道他真的困难到这个地步了？
那，三叔公回去的墓地怎么办，钱够不够，听说现在大陆的墓地也很贵，买不起的话，三叔公岂不是落叶归根都做不到了吗？
我要想办法赚钱，给三叔公买一块好点的墓地，能够让他挨着自己的师傅师弟，这样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三叔公也会很欣慰的吧？
至于说卖掉这家店，想都别想，死都不会卖的！
但是，要赚钱，外面兼职一小时只有十来美金，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过3000-4000，最多维持自己的生活，更别说自己还要读书，哪有那么多时间打工？
张讪的目光落在了信上降妖除魔的字上，那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就像美金的符号，吸引着张讪的目光。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下定了决心……看来，驱魔天师这条路，不走不行了！
…………
就在张讪下定决心，为奇鹤堂房产税努力赚钱的时候。
夏威夷海滩的躺椅上，三叔公伸出一只手，端起旁边桌上的奇异果果汁，美美的吸了口，发出舒坦的呻吟。
邻座的半老徐娘闻声睁眼，撑起身体，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豪哥，我们这样出来度假，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三叔公翻了翻眼皮：
“阿丽也三十多了，俩家酒楼而已，洒洒水就搞定啦。”
“不是说阿丽，说的你孙子阿讪啊！”半老徐娘嗔道：
“就算走，你也好歹留够孩子的学费吧，你留那点连税都不够缴的，你让阿讪怎么办？”
“怎么办？我当年怎么样的，他就会怎么样，放心啦！”
“是吗？他有你那么大的本事？”
“我这点本事哪叫大啊，你是没见过有本事的，我师伯的本事才叫大，”
三叔公拉了拉草帽，整个把脸盖住，声音立刻沉闷了许多：
“但是阿讪不同，他是有天赋的，当年如果不是师伯来信，我也不知道家里后辈还出了这么一个人，所以就依着师伯的意思，把他带出来了。”
“带出来，为什么呢？”
“都是陈年旧事，不要提了，”三叔公打了个哈欠，道：
“告诉你小丽，千万不要去帮忙，就让阿讪自己解决这些问题……”
“啊，这你想都别想啊，阿丽知道我跟你出来旅游结婚，气都气死，哪还会帮忙阿讪啊！”
“那最好！”
“好个屁，回去怎么办？”
“不管她，先玩个一年半载再说啦……”
“然后呢？”
“然后，我想回去一趟唐山，看看师傅和师弟，然后……找找师伯的坟。”
“嗯？你师伯没有墓吗？”
“是啊，很奇怪的，师伯很早以前就失踪了，我要去找找，拜拜也好。”
…………
张讪在店里开始老老实实复习自己学到的东西，无论法诀，手势、阵法、法印、符箓、步法甚至起坛请神、阵势敕令、风雷云旗……
所有一切都了然于心，拳脚剑法、招式套路，样样娴熟无比，除了经验略微欠缺，其他并不比三叔公差了多少。
毕竟这十二年的勤修苦练也没白费！
茅山数千年传承，分出了不同的派别，有的擅长堪舆，也就是俗称的探穴，定风水；
有的善于卜卦，探究命数天道；
有的善于降妖捉鬼，除魔卫道；
有的擅长幻化千万，迷惑众生；
还有的善于炼丹修道，延年益寿……
张讪练完以后明白了，自己这一脉还真就是属于降妖除魔的本家，茅山的战力天花板！
正确估计了自己的战斗力，张讪一颗心安稳了，毕竟要开始走三叔公降妖除魔的旧路。
知己知彼非常重要，他随后从保险柜里取出三叔公的笔记，看得津津有味……
叮咚！叮咚！！
店面的门铃突然响起，张讪从后堂走到前门，打开。
出现在他面前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系着领带的中年男子。
消瘦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加上黑色的头发，让人除了帅之外再无别的形容词。
亚裔？不不不，张讪从他棕色的眼珠中看出了端倪，这是个混血大叔。
“请问，这是奇鹤堂六甲先生的店吗？”来人客气的拿出一封信：
“我想，办个葬礼。”来人的口音中没有半点华人的口语通病，让张讪确定他至少第二代移民的身份。
这是生意上门了？张讪堆起满脸笑意，接过信，把人请进店内：
“过门是客，请进来说。”
信封面的图案很眼熟，想必是个朋友或者机构的介绍信，不过就张讪现在的情况，这东西显然不需要了。
将客人引进后堂，坐下，帅大叔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拿起火机示意：“可以吗？”
“请随意，”张讪坐在对面，不兜圈子直接道：“葬礼对吧，谁的，什么时候，要办多大，预算是多少？”
啪！
打火机冒出一缕火苗，然后迅速化作缕缕青烟。
帅大叔深深的吸了口，语速不快：
“我的葬礼，时间还不确定，我想办一个中国式的，这种葬礼……”
说着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给张讪看。
图片上，围绕着中间的棺椁，一大群道士正在诵经。
旁边的供桌上摆着五牲祭品，各式令牌分列两侧，围绕棺椁是无数的旌旗，矗立飘扬，宝鼎中浓烟滚滚，焚化祭品。
帅大叔滑动手指，图片更换，这次已经开坛。
道长挥舞手里的宝剑正在坛前做法，因为距离的关系，能够清晰看见那棺椁上密密麻麻的书写着符文……
好家伙，这是含冤横死，镇尸压鬼的符箓套餐，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的。
把手机还给帅大叔，张讪想了想，解释道：
“这是个镇压冤魂的道场，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
“镇压……冤魂？”没想到，帅大叔听到这话反而眼中有了异样的光彩，连连点头：
“Yes!我要的就是这个，镇压，对镇压冤魂，不让灵魂出去，对吧？”
“对，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明不明白，这样做，你是在镇压自己？”
张讪有点好奇了，这种镇鬼的道场，多是家属做了对不起死者的事情，花大力气请人来做的。
目的就是不希望含恨冤死的鬼魂上来索命报仇，但你说自己给自己死前定这个基调的，还真是没见过！